在时隔十年推出的最新小说《庆祝无意义》里,85岁高龄的米兰·昆德拉在书名上,和读者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评论家刘绪源在日前上海举行的该书发布会上就不禁疑惑道:这个书名,到底是理解为庆祝这个“无意义”,还是庆祝本身无意义?正可谓应了昆德拉“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名言,当我们为这个“无意义”殚精竭虑时,似乎能听到昆德拉正在发出戏谑的笑声。
早年在接受《巴黎评论》记者的采访时,昆德拉就曾提到关于书的命名:“我的每部小说都可以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玩笑》或《好笑的爱》来命名,这些标题之间可以互换,反映出那些为数不多的主题。它们吸引着我,定义着我,也不幸地限制着我,除了这些主题,我没有什么可说或可写的。”昆德拉也确乎在他漫长的写作生涯中,始终不曾改变地书写着生存、意义、玩笑与爱这些主题。而这一次,他要为“无意义”点赞。
事实上,新书书名的重心,就落在“无意义”这个带有浓厚戏谑、反讽意味的形容词上。怎样体现出昆德拉要表达的这种意味,正是摆在该书译者,法语文学翻译家马振骋面前的一大考验。他和编辑之间曾有过多次探讨,也想过一些其他的书名,比如“无意义的盛宴”、“无意义的纪念”,但对应小说内容,乃至昆德拉关于小说的阐述,昆德拉认为,这与作者想要表达的那种意味相差比较大。最后,他才冒着风险,译作“庆祝无意义”。
但《庆祝无意义》,是否只是唱给“无意义”的赞歌?至少从表面上看,的确可以做这样的理解。这部法文版只有141页的小说,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是昆德拉的游戏之作。围绕着巴黎卢森堡公园这个舞台,阿兰、拉蒙、夏尔、凯列班四个好朋友轮番登场。顺着他们的脚步、他们的生活故事、他们三三两两的谈话,引出了巴黎街头的花季少女,市民热捧的夏加尔画展,斯大林二十四只鹧鸪的玩笑,尿频尿急的苏维埃傀儡主席,自杀未遂却杀人的母亲……小说舞台里上演的,就是一幕看来意义不大,或根本毫无意义的人间喜剧。
然而,正如评论家吴亮说的那样,不宜离开具体的历史语境,来看意义的有无。在吴亮看来,就像昆德拉被广泛使用,同时也被广泛误解的“媚俗”这个概念,“无意义”这个概念,也不是孤立地提出来的。“很显然,意义是根据时间、空间的迁移而变化的,无意义,也不会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意义。”
那么,无意义,究竟在何种情境下才有意义?在新书里,昆德拉说:“在我这个无信仰者的词汇里,只有一个词是神圣的,那就是友谊。”但四个主人公的友谊,恰恰如书评人思郁所说,建立在他们对共同话题,尤其是与斯大林的笑话有关的话题的关注之上。因为这个笑话启发了他们排练了一出关于斯大林的木偶戏,将这位死去的独裁者用另一种方式复活,讲述他统治的荒诞属性。
进一步的问题在于,在眼下这个沉重的历史似乎已永远离我们远去的时代,昆德拉为何在小说的几个章节里,一再重提有关斯大林的笑话?难道这样的戏谑、反讽,有其实质性的意义?以思郁的理解,四个主人公并无明显的个体属性,他们面目模糊,与其说四个人物,倒不如说代表了不同时代对斯大林代表的极权主义的态度。“换句话说,《庆祝无意义》中真正关注的主题仍然是昆德拉的极权主义经验。这恰恰也是这本小说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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