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大桥断裂十年祭
□ 周靖强
1．
十年前，你英年早逝，戎城哀鸣。
那是一个寒冷的凌晨，4点30分，你在壮烈的一声巨响中断为三截，并带走了三条鲜活的生命，还有三辆客货汽车。而被困在你那断躯之上的，仍然是三辆车：一辆货车，一辆三轮和一辆自行车……
从那一刻起，你不但切断了这座城市主要的通讯信号，更令整座城市的南北交通中断半年之久；从那一刻起，你突然让我们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虽然天天与你见面、与你接触，但却视你如无物。直到你突然仙逝，让我们所有的人才开始追思你的过去。“正确”的消息和诊断结果是：你身体健康，却积劳成疾，终至不治。
在你离世的那一天，央视“焦点访谈”关注到了你的悲惨命运，主持人明确告知我们说“将继续关注”，但我们却再未获得有关你的更详细的病情资料，至于病历，一直是“他们”在保管着。
你可知道：你的离世，伴随着的是交通的中断，整座城市的居民在紧张与困扰中克服困难，摆渡在河的两岸——此岸为辛劳的奔波，彼岸是居家的幸福；或者，他们摇晃在铁桥之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为一口粥一壶饮……
那是在2001年，11月7日。
那一年，你11岁，不幸夭亡，万民惊惶，百官失措。
你曾经是那么的优秀，你的跨度曾位列亚洲前茅；你曾经吸引宜宾人赞许的目光；你曾承载着千千万万车流的重荷；你曾肩负起天堑通途渡民险阻的重任；你曾是宜宾人的骄傲。
你曾位列四川省的十大标志性建筑，你的美妙身姿引来无数赞叹，你被摄影爱好者们奉为“彩虹经典”，你被请上印制精美的官方宣传册，成为宜宾城市形象的代言人。
这一切，皆因你太优秀。
遗憾的是，你却没有让这种优秀得以继续。你也许并不想欺骗我们太久，你或许早就想告诉我们说——我，其实只是一个演员。
你幸运地出生在这个伟大的国度，被伟大的导演捂住了嘴巴，使你不再是真实的你。
无论如何，你的早逝令我们知道：原来你头上的巨大光环，实为幻象。
2.
十载光阴，星移斗转。
也许情非你愿，我们大胆地在你的躯体上加以修整弥补，以使我们能继续踏着你的身躯往来于生活的两岸——此岸是奔波、是生存，彼岸是祈愿、是幸福。此岸常在，而彼岸尚远……
当年你的离去，我们没有过于悲伤，更没有给你送上一个像样的葬礼，我们只想快速地结束没有你的生活，我们想更快地踏着你的残躯过江，以便尽快地、更多地寻找着我们的食物，虽然我们所有人的结局都将如你——死去。
你虽离去，但我们已经顾不上纠缠于你曾患何疾，亦不再去探究你眠于何因。我们只是隐约知道，有一座桥，曾经活得很风光，后来死了，并带走了一些人。甚至这些故事，我们已经懒于告诉我们的下一代。
不是我们太过健忘，只是我们活得太过匆忙，只是我们难以查看你的病历，当然，我们也懒于查看——因为死的只是你，并不是我们。
然而，我们必须承认，我们需要你，哪怕是你仅存的肢体。
可笑的是，我们已很难想起，是谁拼接起了你残存的肢体，使你继续让我们能感知到你活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必须感谢，感谢你用仅存的肢体，为我们又奉献了10年。从第9年起，你再次向我们提出了警告，你似乎在告诉我们，你已经耗尽一切体力，再无力坚持。
然而，我们依然离不开你，我们答应再次为你治病，并在你两侧树起栏杆，以减轻你的压力。我们能听到你的喘息声，我们也看到你在喘息中又为我们坚守了一年……我们已经开始害怕，并非怜惜你的坎坷身世，甚至并不怕你再次死去，我们只在意的是我们自己，是否安全，是否能活下去。
3．
桥断十年，我们已然忘却你带给我们的伤痛。
你可知否，自你走后，诸桥并举，但弊病多多：中坝大桥断头，长江大桥太窄，天池大桥闲置，戎州大桥拥堵……你的死，未能唤起我们对桥的尊重与敬畏，你是否在天上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幼稚的我们并沉默无语？
现在，你可知道，我们在困惑：如何对待已获重生的你？
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你又苦苦支撑了十年的曾经断裂的身躯，是否还能为我们撑起沟通南北的脊梁？如果不能，请你提前告诉我们，我们将正式为你送终，而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残忍和冷酷、继续将你折磨。
虽然，我们对你的鞠躬尽瘁心存感激，但我们更希望我们不再行走在你那羸弱的身躯之上，因为那可能意味着再一次的毁灭，而你曾经的辉煌与英名，亦将由此而遗臭万年。
……
三江六岸，红尘滚滚；桥卧大江，人通南北；十年生死，今夕何夕？追忆断桥，以警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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