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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首诗,说出一个阶层的苦难与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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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赏读六首工人诗歌,选自《我的诗篇》


许立志
许立志,生于1990年6月7日,广东揭阳人。高中毕业后在广州、揭阳等地打工,2011年初来到深圳,进入富士康公司成为一名流水线工人,后调到物流岗位。2014年初合约期满后曾赴江苏谋职,不久返回深圳,9月26日与富士康公司又签订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劳动合同,9月30日堕楼辞世。其诗歌生涯始于2010年左右,有少量作品发表。他的诗朴素、斩截而又强烈,兼具批判性与抒情性,常以荒诞的或令人震惊的笔触书写悲辛的底层生活与死亡诗意。


我谈到血

我谈到血,也是出于无奈

我也想谈谈风花雪月

谈谈前朝的历史,酒中的诗词

可现实让我只能谈到血

血源自火柴盒般的出租屋

这里狭窄,逼仄,终年不见天日

挤压着打工仔打工妹

失足妇女异地丈夫

卖麻辣烫的四川小伙

摆地摊的河南老人

以及白天为生活而奔波

黑夜里睁着眼睛写诗的我

我向你们谈到这些人,谈到我们

一只只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的蚂蚁

一滴滴在打工路上走动的血

被城管追赶或者机台绞灭的血

沿途撒下失眠,疾病,下岗,自杀

一个个爆炸的词汇

在珠三角,在祖国的腹部

被介错刀一样的订单解剖着

我向你们谈到这些

纵然声音喑哑,舌头断裂

也要撕开这时代的沉默

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我谈到血,满嘴鲜红


乌鸟鸟
本名陈亚贵,生于1981年,广东化州人。2005年开始写作。2003年至2014年,一直在佛山一家薄膜厂当流水线工人,2014年4月失业。多年来,他习惯了在自控生产的机器旁写作,把诗写在工作表格的背面,下班回家再修改,他的大部分诗都是这样写成的。他绝少直接描述生活经历、劳作场景、个人情感,而是把这一切隐含在经过变形处理的想象与叙述中,诗中遍布阴郁惊悚的黑色幽默,以尤内斯库所说的“悲剧性闹剧”,骑乘自由无羁的狂想。


大雪压境狂想曲

天上的造雪工厂。机械的

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

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

超负荷的劳作,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

泄漏的雪花,成吨成吨地飘落。

我的祖国顷时惟余莽莽

三十个省的微笑,顷时被压成了哭泣

国境线被压坏了,军队昼夜抢修

天地间,唯民工白茫茫的脑袋,斜露于风雪外

火把和手电筒厂,加班生产

庙宇尽毁。神的腰,也被压断了

而信徒们早已逃之夭夭

坟墓都露馅了。安逸的鬼们

都被挤压到人间

搂抱着自己的墓碑和灵柩,赏着雪

而灾难的地球,正往下雪的那边

慢慢慢慢慢慢地倾斜

唐以洪
四川仪陇人,生于1970年,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先去沈阳,在建筑工地干活,1994年来到广州番禺,在鞋厂做普工,后又做建筑工,辗转于深圳、东莞、佛山等地。2001年去北京继续做建筑工。动荡的生活也使得诗歌创作中断了数年,直到2004年进入温州的一家鞋厂,才重拾诗笔。

十月八日在苏小小墓旁

许多人偎在她的身旁

照相,像偎着自己的女人

我也照了一张

在五百年前的那张桃红床上

她睡得正香

我不敢弄醒她,怕她开口就说

——官人,银两。

现在物价上涨,她的身价肯定水涨船高

一个连盘缠都挣不够的打工仔

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

最重要的是合影的时候,突然感觉

我在背着流水线上的老婆

与她偷情

因为,她是江南一代名妓

一想到他们

把我该涨的薪水和回家的盘缠

大把大把塞进低领的发廊

我理直气壮地直起了腰杆——

怕啥!只是和一个死人照了一张相

绳子
本名许正先,1968年生于苏北的乡村。18岁进入徐州一家县级国营酒厂,一直做一线工人,从装卸工做起,然后是制曲工、发酵工、蒸馏工,期间虽然短暂做过其他工作,但基本还会回到原来的工种。2013年10月在工作中腰椎骨折,影响了劳动能力,辞职另谋生路。


离心机的背叛

它一直被忽略 一直被变频器

控制 它突然排出一连串的气体

像一个人嘿嘿笑几声

然后变成什么也不干的懒汉

我怀疑它是个阴险的家伙

我怀疑它懂得政治

现在它的外壳灼热有思想发烧的征兆

电工皱着眉 连续熬夜 眼睛红肿

手拿测量仪 他小心翼翼 呵欠连连

一屁股栽在椅子上

他将电闸合上 拉下 合上 拉下

他眨眨眼睛开心地说

“我得睡觉”

离心机肯定又多了个同谋

整条生产线都在哗变

它不动声色它一言不发

现在谁也不敢小看它

它切下一截时间像一位领袖

细细地咀嚼一块黑面包

老井
本名张克良,江苏宿迁人,1968年2月生于安徽淮南。1984年初中毕业,辍学进入淮南某机械厂建筑公司当瓦工5年。1987年开始写诗。1989年到淮南新庄矿煤矿当井下工人,做过井下掘进工、运输信号把钩工、运输调度员。2007年至今在潘北矿工作,从事过井下电机车司机、井下斜巷信号把钩工、瓦斯抽采钻机工、变电工。现在潘北矿供电队做井下机电检修工。


地心的蛙鸣

煤层中 像是发出了几声蛙鸣

放下镐 仔细听 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捡起一块矸石扔过去

一如扔向童年的柳塘

却在乌黑的煤壁上弹了回来

并没有溅起一地的月光

继续采煤 一镐下去

似乎远处又有一声蛙鸣回荡……

(谁知道 这辽阔的地心 绵亘的煤层

到底湮没了多少亿万年前的生灵

天哪 没有阳光 碧波 翠柳

它们居然还能叫出声来)

不去理它 接着刨煤

只不过下镐时分外小心 怕刨着什么活物

(谁敢说哪一块煤中

不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

漆黑的地心 我一直在挖煤

远处有时会发出几声 深绿的鸣叫

几小时过后我手中的硬镐

变成了柔软的柳条

郭金牛
湖北浠水县人,生于1966年。从1994年开始在广东深圳、东莞一带打工,从事过建筑工、搬运工、工厂普工、仓管等工作,现居深圳龙华。著有诗集《纸上还乡》。


纸上还乡

少年,某个凌晨,从一楼数到十三楼。

数完就到了楼顶。

他。

飞啊飞。

鸟的动作,不可模仿。

少年划出一道直线,那么快

一道闪电

只目击到,前半部份

地球,比龙华镇略大,迎面撞来

速度,领走了少年

米,领走了小小的白。

母亲的泪,从瓦的边缘跳下。

这是半年之中的第十三跳。之前,那十二个名字

微尘

刚刚落下。秋风,

连夜吹动母亲的荻花。

白白的骨灰,轻轻的白,坐着火车回家,它不关心米的白

荻花的白

母亲的白

霜降的白

那么大的白,埋住小小的白

就象母亲埋着小儿女。

十三楼,防跳网正在封装,这是我的工作

为拿到一天的工钱

用力

沿顺时针方向,将一颗螺丝逐步固紧,它在暗中挣扎和反抗

我越用力,危险越大

米,鱼香的嘴唇,小小的酒窝养着两滴露水。

她还在担心

秋天的衣服

一天少一件。

纸上还乡的好兄弟,除了米,你的未婚妻

很少有人提及

你在这栋楼的701

占过一个床位

吃过东莞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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