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丨“你都结婚生娃了,每天浪给谁看?”我妈一句话,让我哭了20年!
来源: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
愿我们都有一个可爱的妈妈。
——小鹿妈妈
01
但没想到,那一路,我差点被她气出心脏病。 有好几个瞬间,我特别想把她就地扔下,一个人回家。 那个我以为自己无比熟悉的老妈,其实,放到外面世界里,就是我在各种社会新闻里看到的“中国大妈”。
然后,她神神秘秘地出来,打开背包拉链,得意地给我看。 我让她放回去,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拿别人也得拿。” 发飞机餐时,听见有人要了两份,一份都吃不完的她,也同样效仿。 前面座位的乘客在看书,空姐帮他打开了阅读灯,我妈也跟着呼叫空姐,让人家帮她把灯打开。 她狡猾地回答:“机票这么贵,我不得好好使唤使唤她。” 在海南,我们娘俩逛着逛着累了,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休息。
人一落座,我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鞋,然后把脚放在凳子上,还时不时用手捏捏。 怕她渴了饿了,我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让她擦手,再给她吃的喝的。 她的回答令我气绝:“都是自己的脚,有什么可嫌弃的。”
那天,在呀诺达热带雨林观赏植物时,导游介绍大家认识药材田七,并强调说,之前这里是有立牌子介绍的,但管理员发现有了牌子后,游客总是想偷偷摸摸的挖一些,于是就把牌子撤了。 我以为我妈就在身后,可是走出很远,我才发现她并不在队伍里。 这时,我听到景区广播在叫我的名字,让我去一处观景台领人。 结果,那里是安着摄像头的。 她的行为迅速被景区工作人员发现,并给了批评和警告。 我去领她时,她还在跟人嚷嚷:“不就是一棵野草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山上自然生长的东西,又不是你种的,凭什么不让我们挖……” 看着工作人员那厌恶的眼神,我真想把她丢在这里,不认这个妈。 每天打卡各种景点回到酒店,我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澡。她先是花式炫耀这一行的吃喝玩乐,接着便是插手人家的家事,各种指手划脚,搬弄是非。 在与她的兄弟姐妹的电话里,她把海南夸得像天堂一样,可是,这些天,与我所到之处,她一直在吐槽。 这里凭什么收票?那里不过是两块破石头;饭死贵还难吃;出来玩就是花钱买罪受等等。 一个人若没有欣赏美的眼光,到哪里都煞风景,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妈妈。 那些天,我妈嘴上说海南不好,但她的确玩得很开心,而我的心却越堵越满。我看好一件衣服,试穿也很满意,刚想结账时,我妈强行把我拖出了那家店。 她对我说:“那衣服要颜色没颜色,要款式没款式,花好几千块买这样的衣服,穿上还不如一个要饭的。” 我想买个包,她说这包还没两个巴掌大,什么也装不了。 我想买套化妆品,她说新闻里都说了,这些化妆品根本就没什么用,不保养就是最好的保养。 最后,我只能趁她上卫生间的功夫,像做贼一样钻进某品牌店,迅速买下了一副心仪的墨镜。
然后,这副墨镜就成了她余下时间,不时数落我的开端。我带她去吃饭,她说少点点菜吧,你那副镜子够我吃一年饭的。 带她去品尝海鲜,我点都点了,而且有她最爱吃的竹节虾,可是,她动都不动一下,拿出飞机上带下来的榨菜,就着白米饭往嘴里扒…… 在蜈支洲岛上,我都给她买好了潜水的票,可她死活不肯下水,还说:“快回家吧,再看你这么花钱下去,我非气出病来不可。” 我终于爆发了,我把那一桌子虾蟹鱼贝统统倒进垃圾桶,发狠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你出来玩,咱们明天就回去。”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呢,蹲下来把那些海鲜一点点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追上我。 结果,她追上我后,说:“你现在就是有点小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告诉你,人生在世,三穷三富过到老,你给自己留点后路吧。”
“你小时候多朴素一个孩子,上一年级时,用床单给你做的一个书包,你背了六年还舍不得扔。” “那时候,你从来不跟别人比吃穿,年年考班级第一,多少家长都羡慕我,问我这孩子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你除了不吃香菜,怕黑,再没有任何毛病,多让人省心,多让我骄傲。” “我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吃好的,穿名牌,对我挑三捡四,这都是钱把你惯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买一瓶酱油都能走三家超市比比价格,你买一副眼镜花两千多,够我吃一辈子酱油的,放在过去,够你姥姥养活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好几年的花销。” 她从吃饭的饭店,一直说到住宿的酒店,滔滔不绝,义愤填膺,根本没看到,我已经泪流满面,一只手把自己的胳膊都掐紫了。 进了酒店房间,她一边把鞋踢掉,一边盘腿坐在床上,准备对我展开一番更为持久深刻的思想教育。
我脱下旅游鞋和袜子,指着右脚大脚趾处的脚骨问她:“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吗?” 我告诉她,那是小学三年级时,爸爸出差去了趟上海,回来给我买了一双粉色的球鞋。 爸爸还给我买了一件带蝴蝶结的衬衫和一条微喇的裤子。 家里条件并不好,爸爸给我置办的这身行头,花了他当时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以至于我每次都要等着妈妈上班走了,才敢穿上这套新衣去上学。 否则,她看到了,一定会各种讽刺挖苦,说得我感觉愧对列祖列宗。 而那双球鞋,后来已经小得先是挤脚,后来挤得脚都变型了,我依然还在穿。 因为过于喜欢,也因为如果再跟妈妈提买新鞋,一定会遭到严厉的批评与旧账重提。
我是独生女,家里也不是说穷得叮当响,只是妈妈认为,挑吃挑穿就是虚荣。 我一跟她提买件新衣服,她就会把我描绘成一个贪慕虚荣,不想学好的坏女孩。 要去大地方了,我很想穿得体面一些,便跟妈妈提了买套新衣服的想法。 结果,我妈怒了,她说,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你不想着好好复习,多做点题型,争取拿到好成绩,还在这儿想着穿什么。 你是去参赛,不是去选美,再说,你穿得那么好,万一比砸了,丢不丢脸。 爸爸听不下去了,想要给我买新衣服去,结果被我妈生生拦下,表示惯她吃惯她喝,就是不能惯她爱臭美的坏毛病。 在她嘴里,美,是件丢人的事情,是个坏毛病,这就是我妈对我的审美教育。我非常努力,从职场菜鸟到公司中层,只用了三年的时间。 有一次,我在卫生间里听到两个同事在聊天,她们谈论的,是我的穿戴。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公司里好多人说我“像一个行走的调色板。” 他似乎动用了极大的勇气对我说:“小蔡啊,审美也是生产力,我觉得你还是要多学一点服装搭配,懂一些化妆技巧,毕竟,咱们的工作是跟人打交道的,得体的装扮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当然,自己也会身心愉悦。” 那些年,我除了上班,业余时间便开始报名学习色彩搭配、形体训练。 我用漫长的时间走出自卑,接纳好好爱自己是一件正义而美好的事情。“我梦到爸爸从上海回来,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那双粉色球鞋,我只穿上一只,你就出现了,粗暴地扔掉了另一只……” 如果不是这一路母女二人行,她的种种不当言行提醒着我,我以为我不会有这么深的怨气。 当她贪小便宜、举止粗鄙、言行失当时,我内心根植的自卑与曾经受过的羞辱,被提醒了——她就是我的来源与出处。 我有多么不想回首那个丑小鸭一样的自己,我就对我妈现在的粗鄙有多么的愤怒。 “你知道我有多想念爸爸吗?每次想起他,就会想起他冒着挨骂的风险,从上海给我带回的那套衣服与球鞋,它们照亮了我灰暗的童年,爸爸不是给我买了一套衣服,他是把整个上海带到了我的面前,让我对外面的世界,生出层层叠叠的幻想,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他没有等到我有余力去孝顺他的那一天,就生病离开了我。 我想好好孝顺我妈,可是,她让我无从下手,她永远以美、以享受生活为耻。
好到第二早上,一口气睡到十点。 醒来时,我没看到妈妈的身影,也许,她去海边遛达了吧。 大概11点左右,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我妈献宝一样,打开纸袋,将那天我在免税店看好的裙子递到我手上。 “妈这辈子都没啥眼光,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觉得好,它应该就很好,所以,我一大早就去把它买回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疼钱,讨好我,愧疚而又激动,期待却又胆怯,像一个等待成绩的差生。 看着她满头大汗,再看她身上调色板一样的搭配,我心里难过而自责。 她的家境与她所处的时代,让她没有机会与能力去“对自己好一点儿”,一辈子与柴米油盐缠斗的她,在晚年独居的岁月里,更是将自己放逐得很彻底。 而我,放任她一个人独居,让她在有限的认知里,只有输出,没有输入地挥发着自己。 所谓母女一场,我们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时才谋面,上演着母慈女孝,团圆美满。 若非这次旅行的一对一,两个人真实的对撞,我们对彼此当下生活的了解,其实并不比同事多。
固然有些麻烦,也会不习惯,可是,她才56岁,是时候告别她的舒适区与野蛮生长,活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晚年。 因为,不管我有多么嫌弃她,但一想到她被这个社会嘲笑、鄙夷,在家长里短中过完这一生,我就会坐卧不安、羞愧抓狂。 我失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爸爸,所以我更加不想,母亲还在,却在精神上失去她。 事实上,带一个三观成型的老妈,并不比养育4岁的儿子更容易。
她从家里搬来的衣服,被我淘汰了大半。 剩下的,我一一帮它们搭配好,挂在她的衣柜里。 她睡觉前,我放给她听,她做饭时,我也放给她听,她出去遛弯时,我就让她戴着耳机听。我教她玩自拍,刷抖音,给她指派了任务,让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整理好家里所有的照片,制作成电子相册。 她其实不是个笨人,居然无师自通地下载了“形色”这款APP,把她在海南拍下的那些花草树木一一标注了名字。 遛弯时再看到什么不认识的花草,她就拍下来,百度一下。 我笑她:“你的确需要多识草木少识人,因为你一碰到人,就容易家长里短,秒变成那个碎嘴子大妈。” “嗯,我需要跟人类先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她说出这句话时,我一口茶喷了出去。 我深信,如此有慧根的老妈,一定会迅速走到“优雅变老”这条路上。
那天晚饭后,儿子用陶笛吹新学的曲目《梦中的额吉》。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正在看书的我说:“听这曲子,眼前全是你姥姥的样子。” 不是因为妈妈也会想妈妈,而是妈妈也会被这些美好吸引、感动,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可喜的进步。 第二节课从家走时,她上了三遍厕所,磨磨蹭蹭不愿意出门。 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我也很清楚,她需要找回的,就是学习的心态,那种活到老,学到老的自我要求。 再老,也得看到自己的进步,让自己感觉还有不一样的明天。
某个周末,我带她去见我的一位忘年交,一位72岁的老教授。回去的路上,她对我说:“你这个老朋友好怪,你们谈话时,她居然拿录音笔在录音,像间谍一样。” 我告诉她,这位72岁的老教授在半年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下降,有一天,光是“今天温度是多少”她就问了老伴六遍。 打那之后,她会把自己与每一个来访者的对话都录音,在别人下次拜访之前听一遍,以免自己重复观点而浪费别人的时间。 我还告诉我妈,这位老教授如今两种癌症缠身,每次会客之前,她都会花半个小时化妆,只因为她不想给别人留下憔悴的印象。 我妈重新震惊了:“真想把我的健康分给她点,人家活得才像样儿。” 看着她羡慕的样子,我在心里点赞了自己接她同住的选择。 爱她,给她许多许多的钱已经没有用了,我要给她许多许多的知识与刺激。 那天晚上,临睡前,我让儿子把明天要穿的衣服选好,放在床头柜前。她说:“如果人生重来,我也想这么跟你相处,成为像你这样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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