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虒亭驿----长治古关隘之二十

王芳

虒亭属襄垣县管辖，是个古镇，北邻沁县。

前文讲到，长治在太洛古道上共设立12大驿站。虒亭驿是其中之一，设立于明朝洪武年间，北接沁阳驿（段柳），南接余吾驿，初置时配有额马50匹，乾隆时还留有额马12匹及马夫6名，清末随着交通工具的发展，和大多数驿站一样慢慢地被裁掉了。

古时传递公文和军情信息皆靠马匹，最快的方式是八百里加急，军情和命令到达边疆要用很长的时间。即便是皇家事务也不能例外，最著名的要算唐玄宗，他想让自己所爱的妃子吃荔枝，也得“一骑红尘来”。时光发展到今天，通讯发达，微信在手，只要指尖轻轻一点，瞬间便可抵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仿佛缩短了，这样快速而繁杂的生活，让世界失去了等待的心情和诗情画意，让山水也失去了仁和智。玉环等吃荔枝的焦急和边疆大吏等消息的忐忑都一去不复返了，这样的生活，人们心灵一片枯寂。

漳水西源旧志称西漳水或小漳水，发源自沁县漳源村，汇集了圪芦河和徐阳河后，古称铜鞮水，一路东南而流进入襄垣界。流至后湾村附近，襄垣县在此建成了后湾水库，是长治三大水库之一。后湾水库在地图上看，象一只跃起的虎，头部可探沁县，尾部拖着那条长长的尾巴是杨安河。

我们从沁县返回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挂在天边，208国道和220省道并行，就在水库的东边，我们停下往西看水，正好是逆光，水波潋艳如镜般的水面经太阳光折射，让人睁不开眼，目及处一片苍茫。凝视着浩瀚的水域，想起一句古诗来：目极烟波浩渺间，晓鸟飞处认乡关。水面上低回盘旋的鸟儿都能认得乡关，而我们，知道哪里是家乡，哪里是关隘吗？

漳水流经此处的历史要比虒亭的历史还要长，水在山谷之间行进着，朝着自己的远方走去，走进时光的深处，也走进历史的深处。此处山形相对矮小，古时为战场，也在这里建过关口，所以在明朝才有了驿站。

虒亭的历史信息很丰富，该从哪里说起呢？

顺治版《潞安府志》载：虒亭驿，在襄垣县西北六十里，古铜鞮治，汉更名为虒亭。虒亭虽不甚凭山险，控小漳水之胜，故汉高祖阻此以败韩王信。

那就从这个“虒”字说起吧。

虒，古书上讲，是一种似虎有角的兽。我很讶然，冥冥中自有定数，后湾水库的模样，就是“虒”的模样，似虎有角，虒的角就是圪芦河和徐阳河。虒用在地名上，只有虒亭，从这个意义上讲，虒亭具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性，独一无二得让人自豪。

虒亭在春秋之前叫铁梁城，城周围有山，山上植被很好，时有虎狼出没。晋文公做了国君之后，在此分兵围猎，才根除了虎患，然后把这座城改为虎亭，取自虎患已停的意思。晋国国君传至晋悼公的时候，晋国有个羊舌赤，官居大夫，孔子对他都赞赏有加，说他是“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晋悼公就把包括虒亭在内的好大一块地方都封给他做食邑，有一日，羊舌赤在自己的封地内视察，来到虎亭，随口问自己的随从：此是何地？众人说此地名为虎亭，羊舌赤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我这羊入了虎口里，安能活命啊！于是命人取过笔墨，在虎背上加了两刀，改成了“虒亭”。

羊舌赤的封地，春秋时称为铜鞮，羊舌赤也被时人称为铜鞮伯华，传说中铜鞮伯华在此筑了铜鞮宫。筑宫阙之处当然就是铜鞮治所了。因为铜鞮宫而保留的村子还有东坡、西坡、东城、东坡底等村，都在后湾水库附近，将这几个村子勾勒起来，恰在水库的东北面。《左传》中记载，子产（郑国思想家和政治家）曾说过，铜鞮之宫有数里。另据考古发现，该城南北长700多米，东西长1500多米，周匝长4400多米，其建筑也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从铜鞮宫的建制能想得出当初晋国的强盛和羊舌赤的荣耀。

《郡国志》和《前汉书》皆有这样一条记载：铜鞮有上虒亭、下虒聚。这是两个地方，相距并不远，上虒亭说的是沁县的段柳，原名断梁城，下虒聚即现在的虒亭，原名铁梁城。几千年的时光过去了，段柳已物不是人也非，而虒亭却完整地把这个历史信息保存下来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铜鞮宫修建于此吧。物的耐性辅助于人的口口相传，我们才有可能见证历史。不过，原来的铜鞮很大，包括武乡、沁县、襄垣大部分地区。现在的地域划分不知在历史上辗转过多少回，有时候都无法追溯，因此，也想给执政者一点建议，尽量保留原有的地域名称和分界，我们也才好由此而回到过去，追寻历史脉络，更好地服务于未来，而不要做一个随个人意愿而随意改动地名的一方历史罪人。

春秋战国之后，秦统一中国，汉又灭秦，建立大汉王朝，而汉王朝与虒亭还有着相当的联系。

三家分晋后，上党归韩，韩国传至第19代国君韩襄王，韩襄王有个庶孙，叫韩信，此人身高八尺五寸，性格勇敢，酷爱武艺。秦灭韩后，韩信流落到民间。刘邦攻打昔日韩国的地盘时，把他从民间找了出来，从此韩信随刘邦东征西战。韩信曾劝刘邦争天下，也曾为刘邦攻下了韩国的十几座城池，刘邦没有食言，封韩信为韩王，史书为区别淮阴侯韩信，称他为韩王信。

公元前202年，刘邦称帝后，先把韩王信封在河南禹州一带，接着又把他改在太原以北地方，都晋阳，想利用韩王信来抵御匈奴人的侵袭。韩王信与匈奴的对阵，胜少败多，公元前200年的韩王信，外，战斗力不敌匈奴，内，又恐异姓王惨遭杀害，思来想去，最终降了匈奴，降了后，韩王信反戈一击，攻占了晋阳。汉王朝的战局一时间风云突变，刘邦于是御驾亲征，在虒亭这个地方，刘邦大败韩王信，韩王信逃到了匈奴，刘邦沿漳河北上，驻扎晋阳，在攻打匈奴的过程中，刘邦中匈奴之计，被围在了平城（大同）附近的白登山，之后便是历史上很著名的也很扑朔迷离的“白登之围”。

刘邦在虒亭大败韩王信，实际上是白登之围的前奏，因此虒亭在历史上具有地标性的战略意义。讽刺的是，韩王信这个韩王的后代，在韩国的地盘上做出了背叛的选择。

每个朝代都是在战火中被颠覆的，每个朝代的战场也不相同，每个战场都不可能见证所有朝代的兴衰，能数者见其一，也是幸哉！所以还是为虒亭而骄傲的。

到了唐朝末年，中原混战，后周军队与北汉军队两次在虒亭相遇，北汉军皆败，直到被灭国。从这个意义上讲，虒亭不但见证了大汉朝的兴衰，还见证了北汉王朝的灭亡，与“汉”这个字有着多么纠缠的缘份。

历史的事件都在漳河千年不息的流淌中湮灭了，晋国故城今何在？唯见漳河滚滚流。今日烟波浩渺的水库上，划船的、钓鱼的，不知凡几，而千秋历史功过有几人知道呢？

曾经的战场或曰关口在哪呢？在地图上仔细翻找，终于在水库的西边岸上找到了虎口村，相传为设立关口之地。这个虎口，既有关之名“口”字，又有虒亭历史“虎”字，倒是渊源颇深的，加上虎口旁边的狼峪村，是春秋时代晋文公没有围猎前的历史旧貌。

明朝的熊翀见到的虒亭驿还有野亭、松竹，还可月下谈琴，今天的我们都见不到了，只能听到水库上的喧闹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