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交界马踏关----长治古关隘之二十二

王芳

马踏关，或曰马踏隘口。它的名气太小了，不能比上党关、东阳关，就连同处平顺界内的虹梯关、玉峡关，它也比不上，以至于差点被我遗忘。寻找古关隘之旅几乎要结束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它，而它所处的位置和曾经有过的历史脚印却让我大吃一惊，纵使只是在地图上看，也必须正视它的存在。

《山西志辑要》载：马踏隘口，在窦口峪，亦仅容人行，俗称马踏关。光绪版《山西通志》补充了一点：万山拱峙，中有小径通涉县。

旧志标明了马踏的情况，地图也标示出了马塔的位置。

马塔村原名马踏。据传当年刘秀被王莽追赶，刘秀跑到马踏所在的山上，人马又饥又渴，止步不前，刘秀打一鞭，马踏两步，山坡的石头上就留下了很深的马踏印，可是后边的追兵赶得紧，刘秀只好下马藏身，待追兵过后，刘秀才重新上马赶路，刘秀得救后，将此村封为“马踏村”。后来村中修起了一个八角十二层的砖塔，又将马踏改成了马塔。

我并不喜欢这个传说，查看光武帝生平，并没有到过此地，上党地区王莽赶刘秀的故事俯拾即是，最有名的当数长治县都城隍。因为这个传说过滥，它的来历就失去了历史的瑰丽，何况不见得是史实。

从长治出发，走207国道到潞城微子镇，换行324省道，在辛安村的位置，沿浊漳河一路向东，便可找到马塔村。马踏在前，关名马踏，下文不再称马塔。

我约了慧同行。慧与我算作知己吧。我们常常在许多关于文学、美术、哲学或人生的讨论中互相增长，当然也在患难中互相扶持和慰藉。这一相知，抗过了五年的风雨。慧喜欢上了摄影，那就让我们一起见证地理的风光还有人世的沧桑吧。

两个女子欢欢笑笑地上路，那是一种和男人在一起不一样的感受，身轻如燕，心无旁骛。一路欢笑，一路的蜀葵花开。粉的、白的、紫的、红的，开得那么恣意，开得那么挺拔，开得那么旁若无人，它不用人栽种，不需人误时侍弄，甚至生在恶劣的土壤都可以。慧有雪小禅的《原来，你叫蜀葵》，我知道蒋殊的《阳光下的蜀葵》，我们由另外两个美好的女子，而看到我们自己眼中的蜀葵，我们交换心得，也欣赏我们自己的蜀葵花开。纵使尘满面鬓如霜，心似蜀葵又何妨。

前文讲过，浊漳河在长治境内有西源和南源2个源头。西源和南源在襄垣甘村合流后，东北而行，在襄垣合河口又与北源合流，一路向东南流去，流经黎城境内，又入潞城，汇集了辛安泉水，在潞城辛安村入平顺境，向东而流。

曾有人问，什么是潞水？以前在我的初步认识里，潞水就是浊漳河，浊漳河就是潞水。及至今天，我在寻找古关隘的时候，查阅了大量古籍，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今日写出来，与大家共享。

潞城原有一条潞河，发源于微子城（今微子镇），流经潞河、续村、涧口、古城（潞子古国都城）、西流等村庄，汇入了浊漳河。从潞河汇入浊漳河起，或者说浊漳河从西流算起，一直到涉县的合漳乡与清漳河合流的这一段，古称潞水，换个说法就是，潞水是浊漳河的一段，而且是最关键的一段。《水经注》里把潞水记载为“冀州浸”，浸有灌溉、滋润、淹没的意思，把冀州都淹了，古时水量一定很大。浊漳清漳合流后，统称漳河。

我们今天也可以说与潞水同行，不尽漳河滚滚流，心在所感，潞子国、潞城、潞州、潞安府，皆来源于这条河，怎能不亲切？怎能不骄傲？

这一路有许多名胜古迹。原起寺、大云院、龙门寺、红旗渠源头、奥治村、柳树湾、月亮山、天鹅湖，国保单位有之，古村落有之、人工奇迹有之、最美生态有之，人文与自然在这里交汇。山是璇玑图，水是回文诗，每一处都是一种诱惑，所幸我已经来过多次，不然就要忘记目的地了。古志记载，唐玄宗别驾潞州时，曾逐鹿于潞水，煌煌一帝，尚且如此，何况吾辈女子。

这条路，不仅以风光旖旎取胜。这条路还是战国之前便形成的长治三条主干道之一，叫河南晋阳道。从晋阳出发，在南关入长治境，过漳源、虒亭、与潞安晋阳道岔开，过襄垣、潞氏（今石梁），入平顺境，过石城，从马踏出平顺境，就到河南了，这是河南经上党东北部北上晋阳的重要通道。

这条道很不含糊，历朝历代皆用此路运输商品，盐、铁、煤、粮、麻、茶、绸等物品通过此道互相交换，实现着贸易的流通，战争时，还要负担粮草的运输。这条道上有个石城镇，很厉害，赵惠王十八年十九年，秦国两次过此道攻赵之邯郸，在长平之战前，秦赵相争，互有胜负，到了十六国时期，马上皇帝石勒定都襄国（今邢台），石勒要西行取前赵之地，路过石城的时候，在此筑城储粮，因为城全用石头所砌，于是取名石城。史书言明，马踏村在豆口里，传说唐太宗过此道，擒杀了窦建德，窦建德墓至今还在豆峪村山下，由此也留下了两个村庄----豆口和豆峪，不过那时候叫窦口或窦口峪，这两个村庄就在这条道的东西两边。

沉重的历史伴随着潞水的流淌，让马踏也有了几分份量。

马踏村的东边便是三省桥，站在桥上，左手一指是河北，右手一指是河南。一条河泽被着三省三县人民，我住漳河头，君住漳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河水，该是有一奶同胞般的情谊吧，实则不，三省为争夺水源，历来打得不可开交，由此1992年国务院决定，专门为协调水事成立了漳河上游管理局。一旦涉及各自利益，立马失去仁厚本性，在拳头和叫嚣下见真章。

马踏村北依着山峦，面对着漳河，古时小道仅容一人通过，在此设关，确实是最佳选择，一小径便可控三省人民，该交的关税，一个子儿都躲不下。如今的马踏村下，修起了长长的堤坝，水流从堤坝上轰然而下，有人造瀑布的感觉。

据赵伟平考证，马踏村周围实际上有两条古道，一条在河流北岸，可通河北涉县，一条在河流南岸，可通河南林县。赵伟平所言不虚，南面的这条在遮峪村南，古称十八盘隘口，只是北面的那条很少有人知道，旧志中记载道通河南也是对的，古时涉县归河南，建国后才归河北，那么南岸北岸两条小路，通的都是河南。如果有可能，还是想将十八盘隘口重走一遍。

马踏村在山上，从山下沿小路开车上去，山路窄而曲弯，这实在考验我的驾驶水平，很是胆颤心惊。但马踏没有让我失望。

村内的塔自然是没有了，遗迹也不可寻。只有一座庙算是古迹。这座庙结构精巧，在我行走的过程中，算是让人惊叹的一个所在了。古庙下两层门洞，一层东西向，供水流通过，第二层门洞南北向，同时在东边另开有门洞。门洞的石头是整个一块掏出来的圆拱形，上有雕花，雕工玲珑而秀气。门洞上的小庙座西朝东，主殿只有一间。殿外有石栏杆护卫，栏杆上的雕刻也清晰可辨。我们抵达的时候，正值中午，庙门紧锁。我问来问去，找到了看门人，村人也很淳朴，看我们两个女子，估计也不象什么坏人，就给开了庙门。推门而入，呀，庙虽小却也形制齐全，主殿前还有南北两座偏殿，虽只有几平方米，倒也是古色古香。

进门才知道，这儿是大圣庙，供奉着那个曾大闹天宫、也曾西天取经的猴儿。

在长治地界内，这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大圣庙，第一个在黎城。村民不知道为什么是大圣庙，村中又为什么供奉孙悟空，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有人研究孙悟空的原型籍贯山西娄烦，那也离此很远呀，如果说取经吧，也是从长安往西走，与上党没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漳河水曾经泛滥，孙悟空有定海神针，先人们把老孙请来镇河消患的吗？中央电视台《开讲啦》中六小龄童有一句话非常好，他说：苦练七十二变，笑对八十一难。如果用此来锤炼上党人的精神气质，倒也是不错的。

村中沿小庙往东还有几座拱券状石洞，至今还可通行。

小庙从斗拱和屋脊来看，属于明代建筑，也对吧，《西游记》流行时，正是明朝，我们的先人有所闻，便把孙悟空努力抗争的砺志精神挪在了这里，也许正是对明朝黑暗统治的一种无言抗争吧。

从马踏村下来，回望着漳河东来的身影，忽然想起赵伟平说过的故事来。曹操都于邺，曾经掘出一铜雀，荀攸告诉他这是吉兆，曹操便命人在邺城修筑了铜雀台，铜雀台工程浩大，所需木料甚多，曹操命人就近取自于上党，那时道路条件很差，大型木料又不能拆解，不好运输，聪明的匠人们就想了一个办法，他们把木料投入漳河，木料随水而流，一路便到了邺城，这样早期的水运，解决了铜雀台的材料需要。当然，木料运输要路过马踏，当年在马踏还出过一件稀罕事儿，说木料到了马踏村边便不见影踪了，负责工程的人求马踏村的和尚做法事制伏了水怪，才让木料重新现身流向邺城。和尚做法事的故事不管它真假，而通过漳河运输材料倒是可信的，从这个方面讲，漳河对于曹操及铜雀台的修建厥功至伟，而我们也顺便和“铜雀春深锁二乔”有了联系。

返程的路上，我和慧一直在讨论一个问题，这么美丽的漳河，这么美丽的风光，沿线却一直工程不断，这儿挖一大块，那儿垒起了一堵墙，旅游和开发的名目、趋名逐利的人们把漳河支离破碎成了残不忍睹的碎片。

能不能有一个部门来统一规划，在达到为民谋利的基础上，还漳河本来面目？

人，终归会逝去，但河流几千年前就在流淌，估计几千年后它还在流淌，它会记下身上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