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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风华——谈谈宋代的饮食文化

汉语中关于饮食的词汇最多,而且极为繁复。因为汉族人在饮食上花的精力和时间都远远多于其他民族,而且烹饪手段之多,更是超过外国人的想象。民以食为天,毫无疑问,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爱吃,也最会吃的民族。饮食的倾向,是观察一个民族,一个时代非常好的线索。




唐代的国力强盛,在饮食上却颇不发达。杜甫的《丽人行》中列叙了一些珍馐,但多系夸张想象之物。五代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主人客人面前案上所列的食物不过八品,四个高足的浅碗,四个小碟子。有一碗是白色的圆球形的东西,有点像外面滚了米粒的蓑衣丸子。有一碗颜色是鲜红的,很惹眼,用放大镜细看,不过是几个带蒂的柿子。其余的看不清是什么。而到了宋代,情况便大不相同,饮食文化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会炒菜,中国古代也不会,就是宋代才发明出来的。


宋代著名的“吃货”苏东坡 。一生宦海沉浮,仕途坎坷,被贬的全国到处跑,竟然因祸得福,得尝天下美味,曾为《老饕赋》一篇,中云:“合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苏轼不仅在烹饪手段上有建树,对于食材的开发也颇有心得,他曾发明一种食用绢布的方法,收录于《着饭吃衣》《服绢法》诸文中。饮食文学自古便颇为流行,作者矜口舌之能,读者有垂涎之乐,故而经久不衰。




另一个大文豪欧阳修,不好吃而好饮,曾作《醉翁亭记》,大家耳熟能详。可能有人会质疑,欧阳修当个太守,不好好处理政务,老是到处跑去喝酒,简直有违官箴,不成体统啊。殊不知欧阳修好饮是一方面,正因为政简刑清,百废俱兴,太守才有时间去饮酒作乐,欧阳修是在拐着弯子夸自己政绩好。


汪曾祺先生曾撰文说宋人饮食清淡而简单,似乎连皇帝的御宴也并不丰盛,其实不然。南渡之后,朝廷在军事上难有什么大的建树了,高宗本人又好口腹之欲,故而整个王朝更是一门心思的放在饮食上。周密的《武林旧事》中曾记载了一张“供进御筵”,是“中兴四大名将”清河郡王张俊招待高宗的菜单,无论放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来看,也是极为豪奢靡费的。



绍兴二十一年十月甲戌,《宋史·高宗纪》赫然记曰:“幸张俊第”。高宗刚到张府,设御榻坐定,先送上来的称为 “绣花高饤八果垒”,分别堆垒着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 而后捧出的是十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紧接着端出来十二品“雕花蜜煎”,有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从命名不难想见其玲珑剔透的雕花造型。接下来的十二道“砌香咸酸”,也属此类食品。其名依次为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柰香、砌香萱花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梅、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 继砌香咸酸送上台面的是十味脯腊,有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这些还只是第一轮的前菜。


正式御筵的菜单列有“下酒十五盏”,每盏两道菜,应是成双作对送上来的,共计30种菜。据《武林旧事》记皇后归省时皇帝赐筵十四盏(比皇帝本人御筵仅少一盏,或许正为体现帝后区别),每五盏为一段落,各有歇坐、再坐的间歇,酒宴进行间,有乐舞伴奏,还有小唱、唱赚、鼓板、杂剧等演出。高宗在张府的御筵也应如此,其歌舞曲艺之盛肯定不亚于皇后的归省筵。席间,十五盏依次由侍女穿梭不息地端上来。第一盏是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是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是羊舌签、萌芽肚胘。第四盏是肫掌签、鹌子羹。第五盏是肚胘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是沙鱼脍、炒沙鱼衬汤。第七盏是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第八盏是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第九盏是鲜虾蹄子脍、南炒鳝。第十盏是洗手蟹、鯚鱼(即鳜鱼)假蛤蜊。第十一盏是五珍脍、螃蟹清羹。第十二盏是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珧。第十三盏是虾橙脍、虾鱼汤齑。第十四盏是水母脍、二色茧儿羹。第十五盏是蛤蜊生、血粉羹。此外有插食八品,分别是炒白腰子、灸肚胘、灸鹌子脯、润鸡、润兔、灸炊饼、不灸炊饼、脔骨;劝酒果子十道,有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桔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果四色、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另有所谓厨劝酒十味,即江珧炸肚、江珧生、蝤蛑(即梭子蟹)签、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假公权炸肚、蟑蚷炸肚,与插食一样都不计入正式下酒的十五盏。这些就是供奉高宗御筵的食单明细帐。




在这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御筵菜单中,有些菜肴从命名略可推知其配料和烧法,有些则连命名都莫名其妙,更遑论其烹调方法了。尽管如此,这张御筵菜单还是集中反映出两宋之际烹饪文化的诸多特色。


清代《红楼梦》里面饮食精致,常为人说道,但与此单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次御筵张府究竟耗资多少,没有记载,也难估算,高宗举箸之际也许不会记起两年前他对浙东灾荒所颁诏书里的话:“饥民在此求乞,日有饥死者”,最后张俊还是和秦桧一起跪在了岳飞的墓前,对于后世,可能有些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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