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窑位于江西省吉安的赣江两岸,是宋代江南地区一座闻名遐迩的综合性民窑。它善于博采众长,陶瓷产品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艺术风格。吉州窑的品种繁多,釉色全,造型丰富,而且烧造工艺和装饰艺术精湛高超,独创颇多,是中国古代陶瓷艺术中的一朵奇葩。白地釉下彩绘瓷是吉州窑的成熟产品之一。吉州窑的白地釉下彩绘瓷是一种揭色的单色彩绘,这种彩绘通常被人们称之为“铁锈花”。这种“铁锈花”装饰对陶瓷之美起着重要的作用,具有相对独立的欣赏与审美价值。
一、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历史渊源及发展
宋朝是中国陶瓷业极为发达的朝代,各地名窑辈出,烧造技术和制作工艺日臻成熟,陶瓷业得到了普遍的发展。吉州窑从南宋开始,在湖南长沙窑釉下彩绘工艺的基础上,并融合了磁州窑的一些工艺特点,最终创烧出一种新的釉下彩绘瓷—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至元代有了较大的发展。
在各窑系的关系中,磁州窑的彩绘瓷艺术对吉州窑曾经产生过较大影响。吉州窑与磁州窑的釉下彩绘都是以斑化石做彩绘料,以中国画技法为基础,根据各自的装饰纹样的构成形式,用画笔在瓷胎上绘画花纹,再用釉覆盖,然后烧制而成的。它们不同的是:磁州窑釉下彩绘瓷是在施有化妆土的坯体上进行彩绘,而吉州窑的彩绘瓷则在制作工艺上进行了改革,以彩绘料直接画于坯胎上,使得烧成后的产品呈色有了较大的变化。磁州窑彩绘料呈色偏黑,釉面较光亮;而吉州窑彩绘料呈色偏酱红色,且光亮度不如磁州窑,从而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古朴、拙实的风貌。
另外,吉州窑与磁州窑的装饰手法和装饰题材也很相近,纹饰线条流畅,主次分明,面貌既相近又有区别。创门的彩绘瓷装饰题材均取材于自然界,纹样富于变化,既有写实性,又有适度的夸张变形,给以人生动活泼、自然豪放的审美享受,极富民族色彩。其次,吉州窑与磁州窑的彩绘技法都接受了纸上绘画的方法,并加以创造性地发挥,它们分别代表了我国南北民间瓷窑的烧造水平和艺术风格。而吉州窑是南方著名的民间窑场,它的单色彩绘艺术具有十分丰富的装饰艺术特征,呈现着自然古朴、典雅秀美的地域特点。
二、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器型与题材内容
1.器型
吉州窑彩绘瓷的器型丰富多样,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文房用品,生活起居用品、祭祀用品,以及观赏、装饰用品等。经考古发掘,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生活起居用品的器型主要有执壶、碗、罐、盆、粉盒、瓷枕等;文房用品主要有笔洗、砚滴等;祭祀用品主要有各式不同造型的香炉;观赏、装饰用品主要有瓶、花盆等。
2.装饰题材内容
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装饰题材内容十分广泛,反映了人们的思想感情与生活态度。装饰纹样有花鸟虫鱼、飞龙鸳凤、人物、自然山川和吉祥文字等内容。这些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装饰内容反映了民间传统审美意识中质朴的艺术格调。
吉州窑釉下彩绘瓷装饰的题材内容,可概括为两大类:1.与中国民间文化传统习俗相关联的,如动物中的飞龙、鸳凤、喜鹊、鸳鸯戏水、奔鹿、飞蝶、双鱼等,植物花草中的牡丹、莲花、芦苇、梅兰竹菊等,以及海浪波涛等装饰题材。这些传
统纹样往往具有吉祥美好的寓意,如:牡丹是美丽、富贵的象征,梅兰竹菊寓意清高,莲花象征高洁,奔鹿寓意福禄,芦苇象征禄位,鸳鸯戏水比喻成双成对,鱼与“余”谐音,常被用来寓意富足、连年有余等,这些都表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强烈追求。2.与宗教色彩和传统图案相关联的纹饰。如八卦纹、回纹、卷草纹、缠枝纹、棱格纹、编织纹、弦纹等。八卦纹只发现装饰在香炉的腹部上,一般被几何纹、海水波涛纹所衬托。这八个代表一定方位的八卦图,分别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卦纹样与用于宗教祭祀的香炉的功能是相一致的。传统图案主要为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中的二方连续纹样多作为配饰而装饰于陶瓷的口沿、颈部以及底部,也有以卷草纹、缠枝纹等作为主体装饰于陶瓷的。而四方连续纹样中的龟斑纹、棱格纹、编织纹一般作为釉下彩绘装饰图样中的锦地纹样而饰于陶瓷的主要部位,从而形成锦地开窗的形式,具有结构严密与无限延伸艺术感受和审美特征。
三、彩绘瓷的装饰纹样的表现形式及文化意蕴
吉州窑釉「彩绘瓷的装饰表现形式独特、丰富,且立意新奇,构图巧妙,绘技高超,从而使吉州窑的陶瓷艺术更富有民族风格和特色。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装饰表现样式基本上有以下三种:水墨画装饰、图案化装饰、图案化与水墨画相结合的装饰。
1.水墨画装饰
由于陶瓷装饰的工艺特点与中国水墨画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使得在表现手法和装饰内容上有很多水墨画的印迹。吉州窑彩绘瓷的水墨画装饰是以斑化料当墨汁,毛笔为工具,瓷面当纸,然后将中国传统的水墨技法和线描技法较直接地运用于陶瓷的装饰上,从而形成了独具魅力的陶瓷装饰艺术特征。
中国传统水墨画艺术发展到宋代已趋于成熟。在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中国传统水墨画名家和不朽之作,它们不仅对后世中国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使陶瓷釉下彩绘瓷的装饰受益匪浅。吉州窑釉下彩绘瓷的水墨画装饰,构图较为自由、简洁、合理,纹饰语言取之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笔墨,主题纹饰特征鲜明、突出,用笔简括,气韵生动,给人以清新、含蓄的艺术感受。如白地釉下彩绘双鱼纹盘残片,盘底中心勾绘的双鱼就是绘画性极强的纹饰,笔画娴熟,笔简而神全。又如白地釉下褐彩喜鹊闹梅纹瓶中的装饰,在瓶身的正面勾绘一朵折枝梅花,枝头上立一喜鹊,寥寥数笔,就把“喜上眉梢”的吉祥画面表现得自然生动而富有情趣,给人一派生机勃勃、前程似锦的吉庆景象。
由于陶瓷表面均有一定的弧度,是一个立体的审视对象,因此它的装饰与纸上绘画必然会有所不同。陶瓷的装饰要求各个面都有纹样可看,这样就使中国古代陶瓷装饰必将由水墨画特点方面逐步向装饰性特点转进。虽然吉州窑釉下彩绘的水墨画装饰是采取了中国水墨画的笔墨技巧,但它不可能具有纸面上的那种浓淡干湿变化。为了弥补不足,彩绘纹饰就采用了剔划技法,以求装饰的变化与丰富。如在白地彩绘双鱼纹盘残片中,鱼的鳍、身、头、眼、尾等处都进行了剔划技法,从而使纹饰具有丰富生动的艺术效果与民间艺术特色。
2.图案化装饰
吉州窑釉下彩绘瓷的图案化装饰是利用传统图案的构成方式和几何纹饰布局方式来装饰陶瓷。这种装饰具有较强的程式化意味,构成结构规整、均衡。一般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口沿、颈部以及底部多饰二方连续的弦纹、回纹、蝴蝶纹等,腹部则多饰卷草纹、莲花纹、波浪纹等。这种图案装饰是以花、叶为点,以枝蔓为线,运用向心、辐射、旋转等组织方式,在连绵活泼的曲线和跳跃变化的圆点中,交织出节奏平稳的韵律。如南京博物院藏的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卷草纹瓶的口颈部及底部边缘装饰宽带状弦纹,瓶身则满饰卷草纹图案。卷草纹纹饰清晰,对比强烈,线条简练、流畅,运笔自如,整个纹饰结构给人以茎叶缠绵、繁而不乱的感觉。这种运用填充满盈的方式进行构图,都是对生命繁盛的理想追求。白釉、褐彩相互辉映,具有清新、明丽、质朴、洗练的艺术风格。
3.图案化与水.墨画相结合的装饰
图案化与水墨画相结合的装饰是以图案装饰作为锦地纹饰,从而成为陶瓷彩绘装饰的基础,然后在陶瓷的腹部锦地图案上画以四弧或八弧的开窗,窗内绘以具有绘画性内容的纹饰。开窗,或叫开光,是宋代陶瓷彩绘装饰技法中的一种重要形式,它是在陶瓷的主要部分留出前后两面对称的一定形状的几何形空间,然后在其间绘以纹样,而窗外则饰以配衬图案。开窗这种独特的装饰方式最早源于传统绘画,至隋唐的彩绘装饰中已有广泛的运用,具有独特的艺术特色。
吉州窑白地釉下褐彩奔鹿纹盖罐的彩绘纹饰就属于图案化与水墨画相结合的纹样装饰。它的胎质灰白,釉薄匀称。罐身为方唇直口,矮颈,窄肩斜折,长筒形腹略鼓,是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中的精品。该罐腹部两面勾绘四弧开窗,窗内各绘一只活泼可爱、口衔灵芝的奔鹿,小草在旁点缀。颈部环缀二方连续的卷草纹,肩部及底部环以彩绘宽带纹作边饰,窗外满饰缠枝牡丹纹,盖绘以自由的牡丹纹。又如釉下彩绘牡丹卷草开光奔鹿纹长颈瓶,瓶颈绘二方连续回纹,瓶身满饰卷草纹,两面勾绘的四弧开光内绘一奔鹿。这一瓶一罐,挥洒率真的主题纹饰与锦地形成了主次、疏密、虚实、动静的对比关系,体现了自由与规律,重复与单独之美。在我国古代,鹿被人们视为“瑞兽”,用于表示长寿安宁;又鹿与禄同音,因此也被作为官禄的象征。在吉州窑的彩绘装饰上,鹿是其撷取的主要题材与内容,是与人类的思想意识相一致的,多以口衔灵芝的形象出现,给人以生动活泼的艺术感受与祈福纳吉的强烈愿望。
又如白地黑花莲池水禽波涛纹瓶,瓶腹四弧开窗内,用极其熟练的彩绘技巧与水墨画方法,挥洒出一幅江南的乡情风俗画。两枝劲拔的荷叶,一枝弯曲挺拔,一枝弯折倒伏,而叶旁一朵荷花正在盛开,池塘中遍布嫩叶与浮萍,荷叶下一对水禽在水中欢快地嬉戏。整个画面笔简而意深,体现出水墨淋漓酣畅、气韵生动的意趣。窗外衬以严格和规范的海水波涛纹,瓶颈为回纹与弦纹,从而使窗内窗外形成规律与挥洒相统一的装饰画面效果,并洋溢着清新、淡远、含蓄的自然之美。在此,海水波涛纹虽不是四方连续的格式,但和锦地四方连续纹饰一样,具有严谨和无限展延的视觉美感和强烈的节奏与韵律感。这种节奏和韵律的追求正好契合了中国传统审美意识中讲究的空灵、运动变化,富于隐喻含蓄的美感。
四、结束语
中国陶瓷艺术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的成就。先民们在长期的劳动、生活过程中和制作使用陶器的实践中,运用纹样来装点自己的生活,利用装饰语言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从总体上说,中国陶瓷装饰在经过不同朝代更替的传承与发展后,进入到宋代,装饰面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步入到一个转折期,使陶瓷艺术具有清新、含蓄、秀丽的审美特征。吉州窑白地釉下彩绘瓷的装饰在融合南北窑系并博采众长中,形成了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明丽、细致的装饰艺术特征。这些附丽于陶瓷表面的装饰纹样既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审美创造活动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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