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在日本参加了好几场小拍卖。辗转各地虽有奔波之苦，但也常有惊喜场面一释劳顿。
譬如有一件“乾隆官窑洋彩花鸟纹盖盒”，从无底价起拍至七千万日币成交，场面及其热烈。在日本的拍卖现场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激烈的竞拍。这是东京郊区足利市的一家拍卖行，看似不起眼，却据说有悠久历史。他们的拍卖形式让人印象深刻：大家席地而坐围成一圈，拍品在每个人手上传递一遍之后就开始在拍卖师手上叫价。这里所有的拍品都是无底价起拍，不搞预展，也不做图录。有人将之称为开箱拍卖。也就是说，藏家或古董商把藏品送到拍卖行，拍卖行也不过审，一箱一箱原封不动放着，到了开拍这一天，打开箱子直接上拍。而且一件拍品，年代什么的信息也不作介绍宣传，直接多少钱起拍。这十分考验买家的眼力和胆魄，买家要有强大的心理，丰富的知识储备，从而能在短暂的一两分钟内作出判断决定。这样的拍卖形式和日本的传统有关，在中国是没有的。我们国内的拍卖行无论大小，都会做精美的拍卖图录，然后到处宣传发送，线上的线下的，铺天盖地。到拍卖现场，人都是坐得整整齐齐，拍卖师振振有词，台上叫得天花乱坠。相比之下，日本的这些拍卖就显得“地摊式”了。
再说回这件盖盒在小拍中的高价成交，又一次证明了明清官窑对于中国藏家的扎根之深，影响之大。
（以下贴两件最近成交的乾隆洋彩器，诸位可从成交价中感受下其热度）
成交价：66,475,000港元
香港佳士得2018春季拍卖会乾隆三希专场
成交价：50,600,000元
中国嘉德2018春季拍卖会
相比之下，龙泉窑等高古瓷的价格就处于低谷了，既没有造就过这样激烈的竞拍场面，也无惊人成交价，一般几轮以后就能买到手。比如，在足利的这场“地摊式”拍卖中，看到一件龙泉窑瓶子，就顺利买了下来。
这是一件双耳衔环瓶，制作并不精美，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之所以关注这瓶子是因为其特殊性，器身两面有阳刻的四字：杜祠后堂。
特别说说日本人的包装，最外面是一个木头盒子，看起来是上百年的老盒子。盒子打开，里层是绣有龙纹的蓝色精美布套，也有种上百年的陈旧感。这么普通的明代瓶子，作如此精致包装而完美保存至今，可见日本人对龙泉青瓷的情有独钟。而每每看到这样的包装总能让我感受到，一种对古董，对收藏的敬畏之心，这样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从瓶子的造型、纹饰、胎釉特征看，这是典型明代中晚期的产品。双耳衔环瓶是元明龙泉窑非常盛行的一种造型，南宋时已有所见，如1964年丽水市三岩寺金桥头南宋德祐元年（公元1275年）墓出土的双耳衔环六角瓶（现藏于丽水市博物馆）。
衔环瓶具体式样较丰富，以瓶式而言即有白菜瓶式（类似于海棠式，或从海棠式衍生而来），或盘口瓶式，或纸槌瓶式，或近觯式瓶，又或是较大气的汉壶式样等等，或扁或方或圆，不一而足。环耳则以螭龙耳最多见，也有龙首、摩羯耳，鱼耳、象鼻耳或其他兽耳，方形或半圆形等耳等。圆环一般固定，至今未见活环器例。从渊源上看，兽耳衔环与辅首类似，或脱胎自古铜器。尤其一些带有南宋遗风的器例，更具铜器风范。纹饰上，以牡丹纹最为常见，贴花、刻花、模印，镂孔等，手法多样，有的器身专饰“福”、“寿”二字，成双成对，民俗意味较浓。另外，元代衔环瓶还有不少器身光素的器例，至明代纹饰普遍，光素者少矣，且总体制作水平不及元代，数量虽多，精品锐减。如本品衔环瓶在制作上就显得较粗糙，刻花较草率，釉水也比较薄，是龙泉窑走向衰落，质量下降的印证了。
类似风格器物
明龙泉窑花卉雀翎纹绣墩（丽水市处州青瓷博物馆藏）
此件绣墩釉色、纹饰风格与“杜祠后堂”款双耳衔环瓶类似，应系同一区域窑口制品。
另外，隙地填饰篦划线的装饰手法兴起于明中期，可用于区分明早期龙泉窑产品的参考。
另一例参考，明龙泉窑刻花牡丹纹环耳瓶（瑞安市博物馆藏），与本文所述衔环瓶亦有诸多相似处，如牡丹纹式样，圈足外底露胎等。
其他类型的衔环瓶
纽约佳士得2007春拍龙首衔环瓶 LOT：0286
瓶体呈菱花式，这一类也称为白菜瓶。此器断代定为南宋/元，其龙首衔环造型古意盎然。
元代 兽耳联环瓶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此式器身造型近玉壶春瓶。兽耳呈节状。
刻花把莲纹双耳瓶 首都博物馆藏
此瓶刻花纹饰图案风格与明早期龙泉官窑有一定相似处。
以下两例出自首都博物馆“温温玉色照瓷瓯——龙泉窑青瓷艺术展 ” ，均为明代产品
此式属鱼尾衔环
模印风，龙凤呈祥，成双成对
衔环瓶器例诸多，以上几例仅供参考。
再来说说器身上的“杜祠后堂”。从字面看，这瓶子应该是供奉于杜氏祠堂的定制品，成对的可能性较大，且另一只瓶子也应刻了字，或为祈福之类的吉语。而当时，置于祠堂的这对衔环瓶很可能还用于插花，香花供祖，毕竟瓶子粗糙，陈设观赏性不强，若是插了花，即能藏“拙”了。另外，也可能搭配香炉等做“三供”、“五供”使用。
不过，明代高濂《遵生八笺》“瓶花之忌”条也提到“瓶忌有环，忌放成对”。可见在自赏插花的花瓶选择上，这一类衔环瓶是不入文人雅士之眼的。而供养性的插花则与自赏插花不同，成双对几乎是一种“标配”。如英国大维德基金会珍藏的“泰定四年”龙泉窑牡丹纹大瓶，其刻款铭文即明确为“大花瓶壹雙”；香港佳士得2012秋拍2286号拍品“明宣德七年龙泉青釉缠枝莲纹凤尾尊”，与大维德基金会 “宣德七年”牡丹瓶为成对制品，两瓶造型、纹饰、尺寸一致，颈部铭文内容相连；德国纳高2005春拍0573号拍品“龙泉窑青釉刻字花纹观音尊（德国大收藏家Georg Weishaupt藏品）”铭文书明“宝并（瓶）一对”，等等，不胜枚举。衔环式样对称庄严，于自赏性插花虽失之于个性逸趣，用作供养花瓶则十分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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