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什么比真情更可贵而值得人倍加珍惜的呢？一首诗歌里蕴含了诗人的真情，经过诗人的艺术性剪裁加工，一首好作品就出来了。以前喜欢读汪国真的诗集《年轻的潮》，喜欢读席慕容的《七里香》，还有海子的，而现在比较喜欢读余秀华的。
余秀华是不寻常的真诗人。她的真体现在她身上的是真率性和质朴，这同样体现在她作品里，流露出往往具有切肤之痛的真情。带着对余秀华以及她的作品的一些感叹，今天我们来读读她写给歌星李健的第三首诗《我们何以爱这荒唐的人世》。
《我们何以爱这荒唐的人世》
余秀华/诗
偶尔, 想和一个陌生人喝酒, 比如同你
这样我们就能在这个陌生的人间
认个亲
醉意上来, 免不了要问你
我们何以爱这荒唐人世
爱这虚无之境
晚风悠悠里, 让我短暂地信任你
如同信任这万千纷扰里, 我们如此相识
似乎我们都用尽了力气
你歌唱了清晨, 我探索着黑夜
他们说, 你要开演唱会了
原谅我没有去看的冲动
你如果是一艘探险的舰船
我不过是你出发时经过的一域水湾
我在黄昏里散步
路边的玉兰树都举满了酒杯
我会想起很多人, 包括不曾见过的你
多好啊
仿佛我不曾被这人间嫌弃
这是余秀华写给歌星李健的第3首诗。
读到这首诗题目的时候，我们有何感想？为什么诗人要这样说？我们是否还爱这荒唐的人世间？要说人间荒唐，无非是对世事的看透看淡，对人间许多荒谬无理甚至感觉到最后都是空无之类的事的习以为常，并以冷眼观之。这首诗的题目值得品味之处在于冷眼看世界的背后，是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包括心中的爱人。因此，诗人在题目里冠以“我们”二字，用来相怜共同长存于这个荒唐人世间的你我。
这首诗可以分为四节。第1节从第1行到“爱这虚无之境”为止。诗一开头流露出一种孤寂难耐的心意：“偶尔，想和一个陌生人喝酒，比如你”。假如在现实生活中有那么一位能嘘寒问暖甚至相濡以沫的友人，诗中的她还会假设一位像诗中的你一样的陌生人来喝酒吗？孤独感是人们经验的基本组成部分，而通常人们去掉孤独感的办法之一就是找个伙伴，找个酒友，再进一步的方式比如认个亲。诗人就是这么采用层层递进的方式来拉近了自己与偶像的距离。
有酒有朋友就有了像醉后的胡话一样的问题：“我们何以爱这荒唐的人世 / 爱这虚无之境”。初始感觉这问题本身其实也很荒唐，可想几次后我们就逐渐明白这问题背后藏着的是诗人的一颗痴爱之心。为什么爱这荒唐的人世间？因为这人世间有你，因为有你，一切才感觉不再荒唐，不再虚无。
从“晚风悠悠里”到“都用尽了力气”，这三行可看作本诗的第二节。醉后的晚风伴人悠悠同行，惬意自适，自有浪漫诗意。这诗意源于人的信任。短暂的信任如点燃一根枯枝照亮心灵的夜空。有谁曾感觉到人世的万千纷扰恰如那黑夜让人容易迷失呢？出现在松火闪明里的你我都是力排纷扰才能相遇。诗人用“似乎”二字让一份激动变得相对轻松些，相对于古人诗词中的“难，难，难”的万千愁绪来说，第二节自有一丝愁里见欢的意境。而这也是古诗词所不能表达出的一种诗境。
第三节从“你歌唱了清晨”开始，到“我不过是你出发时经过的一域水湾”。你歌唱了清晨，我探索着黑夜。诗人通过铺陈两个人不同的生活状态来揭示两人之间不可能有的故事，尽管第一节和第二节里幻想的邂逅相遇是那么的温馨动人、浪漫美好。但这也是诗人清醒的认识，与第一节和第二节里的醉梦之境截然不同。这清醒的意识包含着一种爱而不得的痛和任之而去的坦然面对。
我们可以把这一节里第一行诗的形式叫偕偶式对句。和旧体诗词中的对偶句不同之处在于：偕偶对句以两句对称的形式专门运用在现代诗歌中，两句字数相等但不要求平仄相对，两句中的字词可以稍有重复。要是象古诗一样两句分两行的话它们就有点符合新月诗派提倡的新诗三美之一的建筑美了，只是诗人把这两句合为一行，以此来表达出这个人间的荒唐，犹如人在两个星球上各自生活，不能相逢。
第三节宛如口语，在淡淡的语气中深埋着她更多的想法。以那人为偶像，却不为他在舞台上的精彩表演而心有所动。能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起的女子，是令人敬佩的，因为她知道“你如果是一艘探险的舰船 / 我不过是你出发时经过的一域水湾”。女子的心灵通透如此，令人想起网络上的两行名句“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诗的第4节从“我在黄昏里散步”到结尾，把那女子的孤独与人间现实的荒唐写得诗意交融。诗人运用拟人手法写“路边的玉兰树都举满了酒杯”，从而衬托出女子漫步于黄昏的落寞感，更是与本诗第1节的第1行诗“偶尔, 想和一个陌生人喝酒, 比如同你”相照应。在明知道不可能找到你同酌的人世里，看那一树玉兰花恰似酒杯，并形同斟满了美酒一样在晚风中轻晃相碰，宛如和自己一同碰杯干杯，心中怎不思绪万千？
这奇思妙喻顿时令全篇意境升华：“我会想起很多人, 包括不曾见过的你 / 多好啊 / 仿佛我不曾被这人间嫌弃”。朴素的诗句里所含的千回百转的真情感，这就是余秀华的诗句魅力闪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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