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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父亲赶集卖粮食,看到那一幕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80年代我考上县城高中那年,母亲已经去世三年,仿佛连阴的天空有了阳光,父亲看到了新的希望,精神比原来好了很多。他希望我上完高中能考上个大学。为此,父亲不惜代价供我上学,需要钱的时候他想方设法也会让我及时拿去,说别的可以拖,我上学的事不能耽误。

那个时候,农村刚刚分田到户不几年,地里除了种粮食,还有个冬季蔬菜大棚。说是大棚,其实就是一般的小菜棚,秋后种一季芹菜,赶在腊月底卖。平日里赊赊欠欠的,往往菜卖完了,要账的也就上门了,还完欠账也就剩不下几个钱。过了年,开春种地,化肥、种子、农药都要买,加上生活花销,各种开支一样都不少。

父亲说,过日子就得熬,不好的时候熬过去了,好的时候就来了。我知道,父亲坚持供我上学就是在熬,熬到我考上大学,他也就熬出头了。

在父亲面前我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不会说我一定考上大学,一定会怎么样怎么样,很多时候我只是沉默,默默地上学。实际上我那时候就是在熬,熬完高一熬高二,熬完高二熬高三,熬到高考结束成绩出来,达到录取录取分数线,通知书来了,才算熬出点眉目。

这一年春天,到了高三下学期,还有四五个月我就要参加高考。这四五个月是高中学段最后的几个月,也是很关键的几个月。时间紧、复习紧张不用说,问题是花钱要比以往多很多,除了生活费、学费,试卷油印资料费也不少。

一个周末,住校生星期六回家,星期天下午返校,除了要带够必要的生活费,还要带30来块钱的资料费。

“爹,……”星期六晚上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我对父亲说:“交钱……”

“嗯。”父亲放下碗,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从父亲的应声中我感觉出跟以往不一样。以往我每次向父亲提交钱的事儿,他不是一个“嗯”字,而是张口就问:“多少?”随后就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或者到里间屋里去拿,我说需要多少就给我多少,即使一时不够,借点钱转转手,过后再还人家。可父亲这一“嗯”,我就知道目前家里肯定没钱。

“要不,……”我不想让父亲为难,停顿一下,说:“要不晚一个星期……”

“别的事晚一霎半霎不要紧,”父亲说,“上学的事半霎也不能晚啊……”

一霎半霎,本地土话,意思是一阵子。

“明天上午吧,”父亲说,“晚不了你下午拿着回学校……”

看来家里是真没钱了,或者钱不够我要的,明天上午父亲得去借钱。

他能到谁家去借钱呢?夜里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原来去借过钱的人家, 曾经因为还钱的时间隔得长了点,脸色就不好看;不熟悉的人家,父亲不愿去白搭话。一听说借钱,有的直接说没有,有的摆一大堆困难,借不到钱,还闹得心里别别扭扭。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拿来气管子,让我给家里那辆半旧的大金鹿洋车(自行车)打满气,然后他拿着条布袋,让我跟他走进屋里。

“今天白马集,去卖袋子粮食……”父亲边走边说。

原来,父亲不去别人家借钱,他要卖粮食!

堂屋东间里有两个盛粮食的大瓮,一瓮麦子,一瓮玉米。父亲先是走到盛玉米的大瓮前,掀开盖子,弯腰往瓮里伸了伸手,然后直起身来,又走到盛麦子的大瓮前,掀开盖子,弯腰往瓮里伸了伸手,又直起身来。

“卖一布袋麦子吧,”父亲说,“玉蜀黍(玉米)不多了……”

麦子是细粮,玉米是粗粮,那个年代细粮稀罕,过年过节的时候多吃点细粮,平时有粗粮就尽量少吃细粮,玉米不多了,麦子也不多啊!

农村人过日子就那样,需要花钱的时候,没别的办法就卖粮食应急。玉米一斤两毛一,麦子一斤三毛钱,好的时候一斤三毛二三。这次我返校要带的生活费加30块钱的资料费,要卖粮食,二百斤麦子卖了也不够。

我没吱声,父亲决定卖什么自有他的道理,我说什么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帮父亲挣开布袋口,父亲拿着个小铁盆,从麦子瓮里一下一下地往外搲麦子。那个布袋不粗但比较长,装满粮食竖起来得有一米七八,能装一百四五十斤粮食。

将布袋装到大半截的时候,父亲抱起布袋在地上撴(dun)了撴,照量了一下,对我说:“找根扎口的绳子来……”

我转身从门后拿起一根小细绳,递给了父亲。

父亲一手接过绳子,一手又去瓮里搲了一铁盆麦子,倒进布袋,扎上口,搬到洋车上,推出家门,骑上车子就赶集去了。

图源网络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父亲赶集还没回来,我等得有些焦急了,找来辆洋车,骑上就去了白马集。

白马集离我们村子五六里路,中间隔一个村子,过那个村子就是。

来到白马集的粮食市(卖卖粮食的地方),赶集的人已不很多了,该买的该卖的,也基本上都交易完了,陆陆续续各回各的。

远远地,我看见了父亲,可能刚卖完麦子,他正在折叠布袋,准备绑在他的洋车后座上。

“爹,”走到父亲跟前,我喊声他一声,“麦子卖啦?”

“卖啦,”父亲说,“要不早卖了,正常行市三毛二(一斤),咱的麦子不比这集上的哪个孬,那个人非得给三毛,我说少三毛二不卖,他又给三毛一,我也没卖,一斤少卖一分钱,百十斤麦子少卖块把钱哩!”

“多少钱卖的?”

“转了好几圈,那个人最后还是买的咱的,”父亲说:“三毛二!”

仿佛一个坚持就是胜利的实践者,父亲看上去满满的获得感、成就感、幸福感。

拾掇了拾掇,我和父亲推起车子,开始往集市外面走,准备回家。

父亲在前面走,我在他后面走。这时候我突然看见父亲裤子后面有一块核桃大的暗红色的东西,随着父亲向前迈步,忽闪忽闪的。

我紧走了几步,靠近父亲身后再一看,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原来,父亲的裤子上刮了个窟窿,露出了里面穿的红绒裤!

几年前母亲在的时候,家里人衣裳破了母亲给缝缝补补,母亲不在了,我们的衣裳破了,都是自己缝缝完事。父亲整天忙里忙外,刮破衣裳的时候也是有的,但这回裤子上什么时候刮了这么个窟窿,我不知道,可能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为了给我筹钱,父亲穿着带窟窿的裤子赶了一上午集,卖了一上午粮食!

我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脸去,用袖子擦起了眼睛……

(选自文集《半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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