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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徽钦二帝北狩途经宽城

靖康之难,靖康元年 - 金天会四年(1126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汴京城陷,徽钦二帝被俘,押往金国,宋人修辞,名曰“北狩”。北狩路途之遥远,场面之悲怆,世所罕见。大内二帝以下,“都由开封府列册津送,诸可考索”,“后、妃、诸王以下皆从”,以及民人、工匠“廑行万四千人”。这一发生在九百多年前的重大历史事件,至今仍被读史者所关注,所稽考。

 正史、稗史明载的北狩路线,为汴京——燕京——辽中京——通塞州——金上京——韩州——五国城,本文循此叙述,以顺序号排列。徽钦以外的旁支路线中,见之正史、稗史者,还包括传统傍海道,及咸州、临潢诸地,凡此,并非二帝亲历,不作展开叙述。学界考释、推定地名,以及民间传说地名,不在涉文之列。

 一、太行山东麓大道:汴京——燕山

 徽钦二帝北狩第一程,汴京——燕山,行太行山东麓大道。“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燕山”,即燕京,今北京市宣武区。靖康二年-天会五年(1127年)三月二十七日,夜,太上(徽宗)及随从人等,自青城斋宫、国相寨,转押汴京城东北五里刘家寺皇子寨,待旦启跸。“青城”,在汴京城西南五里,今开封市鼓楼区小王屯村。“斋宫”,为皇家祭祀而建的一处宫闱。 “刘家寺”,今开封市鼓楼区刘寺村。出发地青城,驻大金国左副元帅粘罕(宗瀚)军营,刘家寺驻右副元帅斡离不(宗望,太祖第二子也)军营,徽钦二帝北狩,是从金军帐下出发的。

二帝于三月二十九日黎明上路,后妃、子嗣、随从千四百余人,共车八百六十辆。“北行之际,分道分期”,徽宗编在第四起,行太行东麓大道;钦宗编在第七起,百六十余人,“四月初一日,自青城国相寨起程”,绕道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市),再到燕京与徽宗会。除钦宗七起外,各起路线皆同徽宗四起。

 专记北狩行程的《呻吟语》、《宋俘记》(《靖康稗史》之六、之七),篇幅短小、文字简约,却是北狩行程考实的基础史料。惟《呻吟语》记徽宗本段汴京——燕山行程,按日抄录,道里相接,如同宋使行纪,是北狩行程文字最精细的部分。燕山以后纪行,逊之远矣,间隔空缺或旬或月,每记只两、三句而已,及到辽中京以后,地名、道路信息愈甚。辛弃疾《南渡录》:“自此以后,不复记月日,盖因阿计替不在二帝左右,故也。”这是相沿至今,徽钦二帝北狩行程路线扑朔迷离,难以确证的原因所在。

《呻吟语》一书出自宋人之手,书名矫揉造作,文中反复使用对女真人的蔑称“虏”、“虏酋”云云;宋人于此积弊成习,靖康之难以前,许亢宗贺太宗吴乞买登基,也是官场施礼,回阙则以“虏”、“虏廷”相讥,上为奏疏,并成书《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本为大国邦交、礼仪,却阴阳两面,终于玩到“海上之盟”,闹出大乱子。天道人事,或许“虏”之一字,埋下北狩祸根。

太行山东麓大道,汴京——燕山站道,地名繁多;又钦宗绕行云中,经归化州、怀来,过居庸关入燕,难以尽纪。故本文就半,从南京析津府写起,即北狩东北行程。又,如钦宗绕行云中,北狩路线常与道路常规相违,而道出燕塞之后,北狩路线仍呈大回旋绕越,如往东北金上京、五国城方向,首站乃抵辽中京,而非直行柳城,其缘由无从考证。因之,以辽、金古道图解北狩路线,并不足信。

二、会际燕山

徽宗四起,于靖康二年-天会五年(1127年)“五月十三日抵燕山,居延寿寺,供张甚厚”。汴京——燕山,五百三十里。“燕人闻宋俘至,喧嚷已匝月”。“延寿寺”,即大延寿寺,与悯忠寺(法源寺)、三学寺并称辽南京城三大名刹,延寿寺旧地址湮。初为东魏幽州刺史尉长命所建,称尉使君寺,后改称智泉寺,唐宣宗赐名“延寿”。

钦宗七起,“七月初十日,还燕山,与昏德(徽宗)会”,比徽宗迟五十二日行抵燕山,“馆悯忠寺”。有记北京法源寺,“燕山京城东壁,有大寺一区,名悯忠。廊下有石刻云,唐太宗征辽东高丽回,念忠臣、孝子没于王事者,所以建此寺而荐福也。东西有两砖塔,高可十丈,云是安禄山、史思明所建。”辽圣宗在寺中建释迦太子之殿,今存辽代石碑、经幢。

及至燕京,四起、七起及旁支不日相见,徽钦及后妃人等“欢会竟日”。然半途中,风雨饥寒,随从人等流散、逃逸者无数,“逮至燕、云,男十存四,妇十存七”。四起、七起宗室三千余人,仅存千数百人。濮王仲理以下,别居“仙露僧舍”,即仙露寺, 唐乾封元年建,旧址今湮。北京宣武区菜市口以西,有寺用石匣出土,见“将舍利佛牙瘗于仙露寺”字迹。

燕京以下行程,“徽钦同徙”,出发前聚于昊天寺。昊天寺,占地百顷,辽清宁五年(1059年),圣宗之女、兴宗之姊秦越大长公主,以棠阴坊府第为寺。寺成之日,道宗题额,以大昊天寺为名。旧地址湮,在今北京市宣武区西便门内大街以西。徽钦“出燕山东门,民皆涕泣跪送。”

通观北狩行程,既为大举迁徙,却又夹杂滞留、曲迂、倒行段落,勘比游幸。金人选定的最后羁押地又在何处?这似乎是北狩的一桩悬案。二帝及随从等,在燕山停留三个月有余,其间斡离不“议还太上皇,粘罕未之许”。这件事给人的感觉,北狩的决策者,是粘罕,而非远在上京的太宗吴乞买,最后羁押地也没有即定目标。期间发生元帅斡离不死亡事件,即斡离不往“凉陉”清暑,因“打球冒暑,以水沃胸背,病伤寒而死。”“凉陉”,一名“陉头”,今河北省沽源县闪电河流域坝上草原,为辽、金相袭的著名捺钵胜地。但斡离不死亡事件,对北狩行程未产生任何影响。

三、燕山——辽中京

徽钦二帝北狩第二程,燕山——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大明镇“辽中京遗址”。靖康二年-天会五年九月十三日,“二圣同圣眷起发中京”,十月十五日抵,历三十二天,行程九百五十里。这一段道路,穿行燕山山脉,横走沙碛,选择哪一条路出塞十分重要。

 巍峨燕山,山阻为塞,路出隘口,设卡守关,形成诸多带“塞”、“口”、“关”字样的特定地名。自古以来,中原内陆与辽河平原、松嫩平原的天然屏障——燕山山脉,在自然选择中,在燕山硕大的圆弧状屏障(广义的卢龙塞)中,对应燕山南段、中段和北段,形成三个主线道路通过的隘口。南段,为榆关(山海关),即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所记傍海道,这是一条传承于现代交通的主干道路;中段,包括潘家口和喜峰口,两口东西相距十八里,在今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潘家口水库淹没区“水下长城”。卢龙塞古称令疵(令支)塞,包括喜峰口、潘家口,南北并峙(狭义卢龙塞,指滦河河谷隘口)。松亭关,今承德市宽城县孟子岭乡。北段,古北口,沈括《熙宁使虏图抄》所记虎北口,即著名的北宋和辽朝“澶渊之盟”后百二十年太平之世“贺正旦使”、“贺生辰使”往返熟道之所经。以三个著名关隘为标志地名的道路,卢龙塞即历史最为久远,古北口、松亭关次之,排在最后的才是榆关(山海关)。

《呻吟语》记徽钦出塞,“过石门,至景州,上卢龙岭,渡栾撒河、泽河,过大漠,行程九百五十里”,是为卢龙塞道。最早记述卢龙塞道的《太平寰宇记》云,“一道东北,发向中山(中山国),经北平(右北平郡)、渔阳,向白檀、辽西,历平刚(平刚城),出卢龙塞,直向匈奴左地。”石门,即今河北省遵化市石门镇;景州,辽重熙中升遵化县为“景州清安军”,今河北省遵化市。上卢龙岭,卢龙塞两侧之山。“渡栾撒河”,指滦河、撒河汇流河段(今潘家口水库)。泽水,古称陷河,即今滦河支流瀑河。辽开泰中置泽州,在今河北省平泉县境。大漠,指今平泉以北沙碛带。又有《辽史·地理志》“泽州,广济军下刺史,太祖俘蔚州民,立寨居之,采炼陷河银冶,隶中京留守司。开泰中置泽州,属中京,统县二。有松亭关、神山、九宫岭、石子岭、滦河、撒河”可证。

出塞三条路线中,从中原转行东北,取南道榆关(山海关)傍海道为近。北宋许亢宗使金,行走此线,于北狩之际,还只是一年前的事情。这条路线无须绕行燕京,径道、面海而行。而从燕京出发,往辽中京方向,既可走卢龙塞,又可走古北口,左副元帅粘罕(宗翰)择其前,即走卢龙塞道。

卢龙塞-喜峰口道因为居中,出关又歧路为南、北两道。南道归于榆关(山海关)傍海道,即出卢龙塞走傍海道,自古有之,不失通顺。北道出卢龙塞,历白檀、平冈,而趋柳城(今辽宁省朝阳市),曹操征乌桓之道也。北狩取道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大明镇),看似绕越,但辽代形成的名城、大镇——中京城,则是辽河平原接松嫩平原,东西贯通的必经之地。中京城的交通枢纽地位,从辽、金延续到元、明,一直到努尔哈赤填路辽泽,开通傍海道之后。《武经总要》“檀州,治密云县,汉李广弭节白檀是也。隋置州,为燕之边陲障塞。唐置威武军。东至蓟州二百一十里,西至幽州界,北长城四十五里,南至幽州五十五里,东北至长城障塞百里,西北至妫州二百五十里。”

据王成棣《青宫译语》,设野马(又称真珠大王,粘罕长子)、千户阿替计押解的二起,即韦妃(康王赵构之母)、邢妃(康王赵构之妻)共三十五人,为北狩旁支,却没有走二帝前起所走的卢龙塞道,而是选择了榆关(山海关)傍海道。书中记此起,出燕京,“夜抵三河界”、“抵玉田”、“抵滦州”、“抵榆关”、“出长城,至迁州界”,与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无别。因二帝不在其列,不赘。

到辽中京后,徽钦二帝“馆于相国院,故契丹相国第”,“虏酋”(原书未写人名,这里借用是称,可能指粘罕,或包括他者)居中院,太上居其东,钦宗居其西。在众人眼中,辽中京“地极荒凉,远逊燕山”。把二帝及随从安置在相国院,又没有给地,故辽中京更象是途中一站。既为途中,又在中京留住一个冬天、九个月有余,同样不可思议。

出辽中京东行,有唐代渤海国以来交通基础,和辽河平原、松嫩平原相接的地理条件,北狩道途环境明显改善。金源内陆渐行渐近,前途无大山之阻,足下多平冈软草。辽中京——金上京,金代存一径道,即东行咸州,从辽中京出发,五百九十里到驿安(今辽宁省阜新市阜新蒙古族自治县红帽子乡西红帽子村古城), 故辽头下城成州。《辽史·地理志》载:“成州,长庆军,节度。圣宗女晋国长公主,以上赐媵臣户置。”;驿安东北一百五十里到横州(即洪州,今阜新市彰武县苇子沟乡土城子村古城)。李文信先生在《全辽志》的“开原西陆路”下批注云:“洪州,当是横州之音讹,横州为辽头下州,州有横山因以得名,在辽州西北九十里,今彰武东北土城子。” ;又一百二十五里至懿州宁昌县(今阜新市太平区水泉镇那台营子村古城/彰武县境);一百二十里至祺州庆云县(沈阳市康平县郝官屯镇小塔子村)。《辽东志》:“庆云县,开原城西八十里,有塔存焉。”;正东八十里至咸平(今辽宁省开原市老城镇西关村古城)。辽中京——上京,还可以选择偏南经由柳城东行,这条路线是唐代渤海国“营州道”(唐代营州,即辽、金柳城)旧道。徽钦二帝行踪史辑失载,本文亦不作推定。

四、徙通塞州

北狩第三程,徙通塞州。建炎二年-天会六年(1128年)三月二十六日,“金人迁天眷于通塞州,去燕山一千五百里,给地千五百顷,令种莳以自养”。《呻吟语》这段记载,所透露的历史信息是,金人或以通塞州作为最后迁徙地。以故,通塞州在北狩行程中是一个重要的地名。

而通塞州地名又是一个难解之结,二帝亲历和今地考实两个问题,均无确定结论。其一,《呻吟语》《宋俘记》没有写明主人公——徽钦二帝到过通塞州。考《呻吟语》用词,行抵通塞州者为“天眷”,应不包括徽钦二帝在内。《宋俘记》徽宗辽中京以下行程,辽中京——上京,未出现通塞州地名,中间留下一个大段空白。是原书散佚,还是徽宗未经通塞州,情况不明。《呻吟语》又记,鹿县张龚、潞县杨浩等,有反金谋攻之举,“谋泄,疑及二帝,又请北行,并迁宗室通塞州,去燕京一千五百里”,主语是“宗室”。《宋俘记》,濮王仲理首起“六年七月,迁通塞州。十二月,迁韩州”,迁通塞州,指濮王仲理,而非徽钦二帝。期间,二帝又行何处?似无稽可查。

其二,辽、金及上溯历史,并无“通塞州”其地,其治。据张泰湘先生所考,通塞州系辽“通州”笔误。通州遗址已湮,在今吉林省四平市铁东区城东乡一面城村。通州,倚郭县通远县,金灭辽,通州、通远县皆废,并入归仁县,通州通远馆即金元明史载的杨八寨通远馆。《御寨行程》“(咸州)三十里至宿州宿宁馆,八十里至贾道铺怀方馆,四十里至杨八寨通远馆,五十里至合叔勃堇同风馆”,开原北路驿站,地为辽代通州,今四平市一面城古城。金灭辽,通州、通远县皆废,并入归仁县,驿馆不称通州通远馆而称杨八寨通远馆。

 学界多沿用四平市一面城说,但仍不能视为定论。自《全辽志》以来,还有昌图四面城、开原、昌图黑城(辽宁省铁岭市昌图县曲家店乡黑城子村古城)诸说。回到本文话题,指通塞州为通州已不无勉强,且通州今地又诸说并存,就北狩行程考实而言,在没有考古支持的情况下,通塞州地名之“结”已不易解开。

辽中京——通塞州站道,史辑失载,但张泰湘先生《宋朝徽、钦二帝北迁行踪研究》认为,“从中京出发后,经文定、富庶(建平)、建州、兴中府(今朝阳市)、锦州、兔儿涡(今辽宁省黑山县太和镇公敖村古城)、渔梁务(今黑山县姜屯镇土城村古城)、沈州(沈阳)、咸州(今辽宁省开原老城镇西关村古城)至通塞州。”全段未加引文注释,当为推定文字。以现成的站道史料,图解徽钦二帝北狩路线,失真成分是难以避免的。有这样一条道路,和徽钦二帝走过的道路,是两个不同的研究话题。就今天朝阳、锦州、沈阳、开原这些东北著名大、中城市而言,断定徽钦二帝北狩到彼,留下足迹,绝对需要历史文献的支持。

 有民间传说,徽宗途经沈州乐郊县,驻跸“乐郊馆”(今沈阳市乐郊路北,大南街西附近)内,后改馆驿为“徽宗寺”,又更名“辉宗寺”。徽宗到沈州正史、稗史无载,退一步说,徽宗出辽中京东行,大回旋绕行傍海道,可能性不大。不过确有旁支行抵沈州,流散或隐居沈州者,不在少数,徽宗寺或与这些人有关。

在通塞州,金人有“给地”之举,说明通塞州是被作为最后迁徙地对待的。史辑也没有找到迁至通塞州的那部分“天眷”,即濮王仲理及随从,转徙别处的记载。因此可以推测,在以后的漫长岁月,徙通塞州旁支,或留居本地,或四处流散,包括返归开封故里,都是可能的。

五、徙上京

徽钦二帝北狩第四程,徙金都上京,此际能收拾上路的,仅剩千三百余人,相比汴京起程的“廑行万四千人”,不及零头之数。《金史·太宗纪》,“天会六年七月乙巳,以宋二庶人赴上京。丁丑,以宋二庶人,素服见太祖庙,遂入见于乾元殿。封其父‘昏德公’、子‘重昏侯’。是日,告于太祖庙。十月戊寅,徙昏德公、重昏侯于韩州。”

建炎二年-金天会六年(1128年)七月二十三日起行,八月二十一日“抵上京行幄”, 自开封至上京,共走一年零四个月。上京,今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史辑详载,民间流传最广的乾元殿跪拜太宗吴乞买,受封昏德公、重昏侯,行牵羊礼,祭阿骨打陵,都是发生在这里。今在上京遗址旅游观光,徽钦二帝典故不绝于耳,深嵌于史。

张泰湘先生《宋朝徽、钦二帝北迁行踪研究》推定通塞州——金上京站道,“经信州(今吉林省怀德县秦家屯古城)、隆州(辽代黄龙府,今吉林省农安县)、祥州(农安县北万金塔古城)、咀热国(今农安县红石垒古城),过徕流水(拉林河)、句古孛堇寨(黑龙江省双城市兰陵镇石家威古城)、金上京”,这一段仍用现成站道史料图解北狩行程之法,而且是“通塞州”今地没有考实的条件下的图解。

徽钦二帝在金上京一住,又是两月余,得享公、侯名分,分派吃用。徽钦二帝在金都的这一段经历,戏剧性背后,伴随着万千感慨,可惜没有文字留给后人。

六、徙韩州

徽钦二帝北狩第四程,徙韩州。“八面城古城”。建炎二年-天会六年十月二十七日“徙昏德公、重昏侯于韩州”,“十二月二十六日,二帝抵韩州”。从行程路线观察,这一次上京迁韩州,在方向上是由东而西,明显为倒行。

 在完成上京一连串仪式之后,倒行韩州,故《宋俘记》记为“安置韩州”。在二帝徙韩州同时,金人又命滞留燕京的晋康郡王赵孝骞等九百余人,也迁往韩州。汴京以来会于韩州者,二千二百余人。金人将韩州城内女真人户全部迁出,专供二帝及随从居住。据《宋俘记》,“给田四十五顷,种莳自给。”最终二帝在韩州度日一年又七个月。

 韩州是一个怎样所在?金人王寂,就任辽东路刑狱时,曾亲历韩州。他在《辽东行部志》中,叙述了韩州城的变迁。其说,“韩州,辽圣宗时并三河、榆河二州为韩州。……故城在辽水之侧,一常苦风沙,移迁白塔寨,后为辽水所侵,移迁今柳河县。又以州非冲途,即徙于旧九百奚营,即今所治也”。以年代划断,北狩之韩州,即王寂所言柳河县。

“五国城者,在金国所都西楼之东北千里。金人将立刘豫,乃请二帝徙居之。”表明从韩州再徙五国城,时势变化使然。韩州这一段很值得玩味,二帝北狩归宿,竟是金人最后提供的,那个时代东北堪称一流的韩州城。二帝北狩,是一个多元的复杂的历史事件。现代人习惯思维,总喜欢把二帝北狩生活,想象得凄凄惨惨,民间流传更有“拴龙桩”“坐井观天”等情,这是对历史的民间文学解读。

金上京——韩州,乃渤海国以来旧道,辽、金沿用,见之许亢宗、行纪甚详。洪皓《松烟漠闻》,也有站道细节。但系于二帝北狩路线,同样存在史载空缺的问题。许亢宗行纪写于靖康之难发生的前一年,即宣和乙巳(1125年),洪皓再造苏武功名,在金地生活十五年(1127年-1142年),其操笔《松烟漠闻》,二帝徙五国城之后,所记站道、地名,归于历史地理范畴,与北狩行程无涉。

七、混同江水路

徽钦二帝北狩第五程,为建炎四年-天会八年(l130年)七月十五日,“徙昏德公、重昏侯于鹘里改路。”宋人则记,“建炎四年秋七月乙卯(十五日),是日,二帝自韩州移居五国城。”于九月二日到达五国城。自韩州到乌惹泰一段陆路,加上自乌惹泰乘船之水路,行程四十六天。又,《金史·太宗纪》,“天会九年六月壬辰,赐昏德公、重昏侯时服各两袭。”

《呻吟语》、《宋俘记》案中,并无伊通河入混同江汇合口之乌惹泰地名,但自韩州往混同江登船,必行其地。乌惹泰,史称热,或兀惹。据《契丹国志》,“热者,国最小,不知其始所居。后为太祖徙置黄龙府南百余里,曰宾州,州近混同江,即古之粟末河,黑水也”。

徽钦二帝及随从两百余人船行至半路,“东路都统习古乃奉朝命,令减随行官吏,诸色人等不许尽行将带。”“上皇力恳之,不从”,由水路去五国城的,只剩百四十余人。被减员的两千余众,分作两批,发往临潢(今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辽上京城遗址”),咸州(今辽宁省开原市“辽咸州古城遗址”)各半。《宋俘记》,濮王首起“八年七月,迁咸州。四郡王别从昏德行。”“押往咸州内侍黎安国等千余人”,这是出现咸州地名惟独仅有的一次。

从北狩尾声判断,咸州乃为首起濮王这部分人的归宿。今辽宁省开原市“锁龙桩”案很难成立,且在一块巨石上穿一个眼儿,将徽宗、钦宗锁住,这一故事细节也与二帝境遇不符。不过,在四郡王别从昏德行,千余众徙咸州的历史背景下,人们不可能分辨出,人群中是否有真龙天子本人,民间“锁龙桩”空穴来风,自在情理之中。

八、落泊五国城

北狩地名,多沿用辽代旧称,“五国城”亦然。辽代五国城地,金代属胡里改(鹘里改)路,缘自胡里改江,即今牡丹江。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依兰镇五国城遗址,徽钦二帝最后羁押地,即宋人修辞所称的“行宫”。到五国城时,二帝随行仅剩百四十余人。

 辽代属国、属部地域寥廓,东至于海。居住在三岔河(三江口)至牡丹江入松花江汇合口一带者,为归附契丹的女真部落,即“生女真”,生女真居地其东广大地域,以至于海,即为五国部(五个部族;以羁縻之制又称五国),五个部酋各筑城以居,是为五国城。

五国城今地,学界依次推定为,“越里吉国”,今黑龙江省依兰县依兰镇“五国城遗址”;“盆奴里国”,今黑龙江省汤原县香兰镇双河村“桃温万户府故城遗址”;“越里笃国”,今黑龙江省桦川县悦来镇万里河村“瓦里霍吞古城”,“奥里米国”,今黑龙江省鹤岗市绥滨县敖来镇敖来村“奥里迷古城(西古城)遗址”;“剖阿里国”,今俄罗斯伯力(哈巴罗夫斯克)。五城一字纵深排开,“越里吉国”第一,因称“五国头城”,并契丹节度使驻此,为五国会盟之城。徽钦二帝“行宫”,即民间传说所谓“坐井观天”之地。

《北狩行录》专记徽钦二帝五国城行宫一段生活,包括描述行宫周围自然环境的文字,那海洲先生据此考证,二帝行宫不在今依兰县江湾镇土城子古城。土城子古城,在牡丹江下游、右岸台地上,北距依兰县城九十里,遗址完整、轮廓清晰。古城倚山川灵秀,层峦环顾,江河夹持,土地膏腴。城垣周长七里,因地就势而呈“葫芦”形状,不仅规制宏大,壕堑、瓮城、角楼、马面周密,并结构特征,与松花江、牡丹江金代古城遗址有明显不同。如由内外两重城墙,和与之平行的两道护城壕,构成双重护卫;古城通曲迂。瓮城内有里外两道隘口,隘口之间有折曲的露天甬道,甬道两垣的高度不低于内墙。当地人称此类城门为“转角门”、“三环套月门”。其三,子城环围。古城四周有四座小城分布四面,相距三里、五里、七里不等。“卫星城”是屯戍重地。城内现已垦为耕地,采集到石臼、手摇磨、石础、印纹硬质黑陶、布纹瓦、青砖、铁镞、六耳铁锅、铜锅、铜镜、北宋铜钱等。这些特征,与行宫相符。

二帝在五国城行宫,度过了一段安定而平实的生活,细节可考。《北狩行录》记,一件,“行宫有回禄(回禄者,火神名号也)之扰”,即一处嫔妃宅院失火,臣请“聚夫修盖”,徽宗不允,因为“正是农时,岂可妨废。止令修盖官那容应办”;再,厨师“刘定宰羊不如法”,太上也有过问;见有猎户入城卖活的禽兽,徽宗则令下人,“必买而释之”。徽宗对这些碎小庶务,事必躬亲,其乐在焉。

《北狩行录》又记,“太上好学不倦,移晷忘食”,读《唐史》、《春秋》,作诗词“千有余首”。还同身边臣子赋诗唱和,一回,徽宗曰:“方当月白风清夜”,郓王赵楷对曰:“正是霜高木落时”。徽宗曰:“落花满地春光晚”,莘王赵植对曰:“芳草连云暮色深”。至于重操画笔,瘦金书法,更是日常习之。少许流传至今,皆为价值连城国之瑰宝。

另据《靖康稗史》,北狩道途,乃至五国城行宫,徽宗共得龙子、龙女八。钦宗得子女四,其中一女生于五国城。然却,即便这样的农家平民日子,也终于被突发事件摧毁,但这一次不是金人,而是太上的骨肉手足——十五子沂王赵愕,驸马都尉刘文彦,为取悦金人,联手诬告徽宗谋反,这是徽宗这颗破碎的心,真正难以承受的。天会十三年(1135年),太上薨于五国城。二十九年(1156年)钦宗展转薨于燕京。

徽宗、钦宗葬地,今考,将《金史·熙宗纪》《金史·世宗纪》的几段相关文字拼接起来,似可判断。“皇统元年(1141年)二月乙酉,封昏德公赵佶为天水郡王,重昏侯赵桓为天水郡公。”又,“十二月癸巳,天水郡公赵桓乞本品俸,诏济之。”“大定十一年(1171年)三月辛巳,命有司以天水郡公旅榇,依一品礼,葬于巩洛之原。”这里,徽宗葬地失载,而钦宗明记为巩洛之原。又据《金史·世宗纪》,“大定十七年(1177年)正月壬戌,诏宰臣:‘海陵时,大臣无辜被戮家属籍没者,并释为良。辽豫王、宋天水郡王被害子孙,各葬于广宁、河南旧茔。’其后复昭:‘天水郡王亲属于都北安葬外,咸平所寄骨殖,官为葬于本处。辽豫王亲属未入本茔者,亦迁之’。”辽豫王(辽天祚帝)并广宁事与二帝无关,可知,初议徽宗及子孙归葬于河南旧茔。其后复昭,透露徽宗原葬地是在“都北”即燕京城北,又有咸平所寄骨殖,应属钦宗,故推知巩洛之原当在咸平,今辽宁省铁岭-开原市辽金古城一带。

后有史载,二帝魂归河南赵氏旧茔,亦有宝城、翁仲,但内中并无真身尸骨。元人陶宗仪《辍耕录》记,至元二十三年(1285年),杭州僧人杨琏盗掘宋陵,仅见“徽陵有朽木一段”。至是,徽宗、钦宗骨殖最终是否由都北归葬河南,因成历史之迷。


水下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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