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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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霜

作者陶冶

说到霜，就不难想起张继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他以“月落乌啼”与“江枫渔火”描绘出了时间范围与特定的环境，而“霜满天”与“对愁眠”前呼后应，让诗的意境升华。古往今来关于霜的诗句不胜枚举，或是渲染环境，或是倾诉心情。杜牧的《山行》便是将环境与心情融为一体的佳作，其中“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所说的霜叶其实并无霜，而是秋霜融去后的层林尽染。

“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是秋霜，而自然界并非仅有秋霜，当空气有了充盈的湿度，夜里气温骤降至0°C以下就具备了凝霜的条件，因而冬季里照样也有凝霜的日子。家乡今年冬雪下得早，雪晴后气温转暖，又有初冬的暖阳照射，朝阳处的雪消融很快，空气中便有了适当的湿度，夜里气温骤降，便凝成了冬霜。冬霜与秋霜差异于季节的不同中自然环境的差别，冬日里已没有了秋的绚烂色彩，本就是素色的视觉里又被前几日大雪的裹挟便更显得有些颜素色寡，凝霜后更显季节差异中的迥然不同。

世界上的美无处不在，重要的是要我们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已近小雪节气，西风伴着寒雨霜雪早漂去了秋里悦目的斑斓色彩。而大地草木仍在，不经意间一条满是霜花的藤蔓映入我的眼眸，它已失去了春夏时那种总欲攀附的势头，浓密的霜花逆光里就像银色的铠甲重重地包裹住它向上的张扬。放眼望去，稀疏又层叠，皆有霜花在闪动着晶莹。不仅仅是蔓条与枯枝，还有零落的已褪了色的残叶，孤独地挂在树上，像是荒原上最后的坚守者，以不屈的坚毅捍卫着存在的尊严。不知是枯叶不畏孤寂的特立独行吸引了霜花的拱卫，还是霜花赏识枯叶的不群不党的独立个性，以自己冰清玉洁之身与它紧紧拥吻在一起，珠联璧合得无需再慕秦晋之好。有一种形容女子的美称，叫做小家碧玉，冬霜与枯叶在微处以细腻精致地勾勒出披银嵌玉的美，岂不是异曲同工之妙。浓密洁白的霜花凝成恰是自然中的点睛之笔，让我想起曾见过的一幅获奖摄影作品——严冬里一位野外站岗的战士，手握钢枪，棉帽、鼻罩、眼眉、睫毛结满了浓密的霜花，只有黑色的明眸在注视着前方。作品像是在说明，霜的世界可以营造出自然的美，也可以塑造人文的美。

什么是巧夺天工？细看那些零落吊在树上的叶子，无不是以浓密的霜花为轮廓把自己装扮得晶莹夺目。这便是自然天成。晨光的通透里叶子的纹理清晰可见，就如人的经略血脉，由主干到末梢均匀分布，绝没有空缺漏掉的部分，就如一个生命体的解剖图。唯有银杏却是独树一帜，镶银嵌玉的叶子仍泛着不愿退去的金黄。《红楼梦》中多有金玉良缘的笔墨，而这树上的银杏叶儿就像一把把镶着玉倒挂着的金色折扇，不正是应了这金玉良缘那种美好吗。

银杏树下，几支曾在残秋里坚守的黄葵，被早来的冬雪半埋在雪里，洁白的冬霜像是在为它的凄清补妆。尚未来得及陨落的黄色花瓣，虽是垂落的形态，仍保持着残存的色彩，犹如魂魄尚未散去，在倾诉着自己曾经的美丽，以一种残荷般耿耿于世的凄美傲立在霜天雪地之中。

冬日里的色彩单调，让沉闷的心境除了被落雪的洁白打动，其余一切都如被倦怠的铅云凝固，冬霜的出现，以它如银似玉的洁白打造出精致的美丽，映靓了冬日里的萧瑟迷茫。

当晨阳从寒枝的缝隙中露出笑脸，扮靓美丽的霜花便开始在渐渐地消融中散去，到了夜晚，气温适合又重新凝结，再去恢复前一日的靓丽。这本是一种自然现象，其中却含着让人仰望的品格，就如一位不计得失的天使，只要条件具备就为世间增添华美，尽管短暂，仍是不弃不舍。

一条结霜的藤蔓，清晨里牵动了我视觉的延伸。美，无处不在，更不在于存在的时间短长，就如美丽昙花，虽然只有夜里几个小时的绽放，被世人称之为昙花一现，而它却是竭尽一世的心力将华彩惊艳世间。

美是人类文明的永恒主题，而美并非是名山大川、古刹楼台的专享，我们身边，我们的生活里的美更具有人间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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