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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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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
作者 陶冶
    今秋家乡冷得早,一进寒露就是要结冰的零下2、3度,外面气温低,室内当然不会例外,下个月才到供暖期呢。晚间倒是有些优势,有棉被窝保暖,嫌凉还可以点电褥子,一觉到亮,问题不大。而白天则不然,室内喑凉,即使是穿绒衣绒裤也不觉得暖和。每天都盼着中午早些来临,午间的阳光能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窗前的温度便会提升。此时阳光已照在了贵妃沙发探出的部分,那里已明亮得有些灿烂,我将发凉的脚伸进阳光里,那种和暖舒爽会令其合上看了一半的书,闭上困倦的眼睛。随着午间的秋阳缓缓地向西移动,窗前的阳光已将两条腿完全笼罩,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忽想起冬日在海南的露台上,摇摇椅托着我裸露的胴体轻慢地摇着,任凭那种热烈当空烘晒,偶尔一缕海风掠过椰林轻轻吹来,仿佛一双温柔的纤手在轻抚肌肤……

    是啊,暖阳是那么令人向往依恋。曾几何时,逃离北国冬日的寒凉,奔赴那些迷人的热带海岛,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温暖。皇帝岛、长滩岛、丽贝岛……还有马尔代夫的天堂岛。每一处都有它地理及地域的特色,都有和暖的阳光与松软的沙滩。说来也怪,每次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总会想起下乡时背靠谷垛迎面投来的暖阳……
    深秋时节,大地恩赐的谷物已被辛劳的农民抢收入场,那个由土墙围起来的大大的院子叫做场院,靠北墙从西向东由割下来的黄豆码起了一人高长长的豆垛,然后便是高高的谷垛,圆形的谷垛,谷穗朝里转圈码放,到了两米多高开始向里收拢,顶端很像佛塔的顶子。一垛、两垛、三垛……每年都要码起四五垛,当然,谷子是分给社员们的部分口粮,谷草便是生产队里骡马一年的饲草。一两垛谷垛已占了东面的位子,接下来是圆笼型的苞米站子,金黄的苞米棒子填满了一站子又一站子,从东墙到南墙,一路排开。当然,苞米才是全村一年到头最主要的收成。火红的高粱头整齐地码放在场院门的南侧,醒目耀眼。车老板吆喝着几匹链着拉石磙子的牲口,在场院中间转着圈压场院,石磙子两端的铁脐儿在滚动时摩擦出“吱扭——吱扭——”刺耳的噪音,场院里完全处于打冻场前的准备之中。

    粮食入场,农民便是一种农闲状态,生产队的活计轻松了好多,生产队长也就不再跟着屁股叫唤了。
    能背靠着谷垛,萎在几捆被牲口吃光了谷穗的谷草里,将破棉袄用一根麻绳捆紧,这像是当年知青的标配,不只是显示与农民的不同,也确实这样会更暖和些。躲藏在这里足以感受到对温暖的渴求与依恋,像是太阳将它的温暖全部洒在了这里,从已套上秋裤的双腿到紧裹在上身的棉袄都被晒得热乎乎的,脸上有些烤,闭着的眼睛,视觉感知着半透明又暖融融的红色,舒服得早已超出了身心的想象,农民管这叫晒痴抹糊。或许是那个年月苦寒太多,便觉得温暖是那么可贵。记忆尤新的是1976年金色的10月,粮食入场后的一天,A君悄声对我说:“同学刚从省城回来,'四人帮’被抓起来了……”听得我目瞪口呆,那会通讯闭塞,生产队只有一份省报,官方媒体尚未公开报道这个重大的消息。我揣着些半信半疑的心事,又躲进了谷垛的角落,迎着暖阳闭上眼睛,就如今天这样。我知道,自己心中已认可了那个听来的事实,暖阳,暖意,果然有催眠的功效,我睡着了,睡得那么香……
    梦里,我梦到省城的街巷里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成群结队,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打到“四人帮”的口号此起彼伏。
    忽见队伍中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邻居家不苟言笑的大姐,曾在9月份的追悼会上哭昏厥过去的她,此刻正在振臂高呼:“打到江青!”身边和我一起围观的大哥在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对我说:“兄弟借个火。”我从嘴上拿下香烟递给他,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啊!”大哥对着了自己的烟,深吸了一口后接过话茬回道:“是没想到这么快!”
    随着思想的跃动,闭着眼睛的我,自言自语,又像是自嘲地嘟囔出一句:“都是翻篇儿的往事了……”

    疫情快三年了,日月星辰依旧,四季轮回如常。只是每年的深秋里都会回味起热带海岛上的温馨时光,还会想起那首老歌:“阳光,沙滩,仙人掌,还有……”像是一场场久远的梦,终忘不掉那一次次暖阳的抚慰。如今,只能倚在窗前的沙发上渴求着午间短暂的阳光。我知道时令寒凉我的身心就会寒凉,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撼动我对暖阳的渴望,不只是希望它暖热我的肌肤,更希望融进我的心灵,让僵化的灵魂也感受到自然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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