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那些老话儿

 娘说：“妮儿要记住了，自家的东西是宝贝，能救急；救自己的急，也要想着救别人的急。救别人急的那些东西，是为你攒人缘，你要感谢它。别人的东西，是人家的，不要去爱见。啥金贵东西，都比不上一个人不爱财。” 

 

俺娘那些老话儿

米丽宏

  

　　那年，考取县城中学，临走头一晚，俺娘说：“往后吃饭睡觉，要跟同学老师在一块儿，人在人中间，要靠别人抬。人抬你，是人尊重你；如果你做的事，叫人看不起，就没人抬。自己抬自己，抬不起来，谁见过搬着自己屁股上树的人哩？” 

    临上车，娘说：“妮儿要记住了，自家的东西是宝贝，能救急；救自己的急，也要想着救别人的急。救别人急的那些东西，是为你攒人缘，你要感谢它。别人的东西，是人家的，不要去爱见。啥金贵东西，都比不上一个人不爱财。” 

　　俺娘说的那些话，一点也不漂亮，琐碎，甚至唠叨；竟然也一点一滴渗进心里面去了。以至于到现在，别说觊觎人家的好东西，就是别人馈赠，接受时也总觉不自在。“施比受更快乐”，这个感受的痛切，大概就有娘唠叨的效力。 

　　同样，遇到有人在各样场合吹捧自己，抬自己，总替他担心，担心他抬自己抬得累。 

　　小时候，有人逃荒到我们村，挨门挨户讨口吃的。有人家看讨饭的过来，赶紧关门拉栓。我娘却不，舀了热汤，拿了干粮，让我们送到门外。娘说：“不要小看人，人不遭难，谁会拉下这个脸？凡事打个颠倒，就知道咋办了。” 

　　娘是眼里有活儿的人，很少闲下来。即使走亲戚，在别人家，也不生分，屋里院里，放下扫帚拿起簸箕忙不停。娘说：屋里院里，谁家不是这一圈儿？顺手就干了。逢春夏，娘带我们去看姥姥;一看姥姥不在家，摘下墙上的锄头，径直下了地。娘说，那些地块，她做梦都想去看看的。 

　　我娘有一点点小浪漫。晚间，她忙完了活计，喜欢看书，她读舅舅、小姨的课本，也读下乡知识青年阿姨的《格林童话选》。读过了，就讲给我们听；兴致上来，还唱样板戏的段子。她说，一颗字，就像一颗仁丹丸，让人清醒;字能帮你长脑子。 

　　那年秋天，我回家帮着割谷子，娘说：别割光了，地头上留几棵看门。我问给谁看门呢，她说给地呀。我说，地又不稀罕。我娘说：“长了一地谷子，一棵不留，地也难过，看人家明年不给咱长喽；再说，那一群家雀儿，都在那边瞪眼看着呢。” 

　　我愣了一下。我们只在口头上说，善待生灵啊善待万物，却不想，娘一边说，一边在做着。 

　　俺娘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大的，细微，具体，却像一缕缕微茫的光，映亮我们内心的角角落落。 

 （选自2015年第12期《杂文月刊》<选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