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凉

文：秦淮桑

编辑：晓枫婉月

    这世间，有什么是凉的吗？

   竹做的席子。蒲葵扇的风。闲敲棋子，落灯花。旧年压箱底的一件如意襟旗袍，翻出来染了淡淡的檀香味。女子腕间断裂的玉，埋在雪里。黄梅时节，家家雨。清晨采来荷叶上的露。花间梦，草色苔痕。故人寄来的书信，墨色未干……

   还有，夏日河边折下的一枝野蔷薇，花瓣被我一片一片摘掉，扬在水面上，水流花去远，那些花儿，它们将去往何处的人家？

   单薄的花瓣，飘啊飘，多么像一记悠悠荡荡的白月光，静静泊在水里，被搅碎，成五瓣六瓣，成一种清美而孤独的模样。

   孤独吗？何尝不是？它们离了枝，离了阳光、雨露以及泥土，葬身于水，清冷冷，像是无根的旅人，慢慢飘成一叶船，一行小诗，乘着水色光阴渐去渐远，渐渐不见了它的影迹。

   我看向水流经的方向，扯断一根竹篙草，指间染了青涩涩草芽儿的味道，手伸进水里撩起一串水花，珠儿散散碎落，涟漪悠悠绵绵，散了好几圈，我的心跟着微微凉。

   像水色光阴腌制过的白石子。像庭前芭蕉过雨，绿生凉。像某日树下捡回来的两朵鸡蛋花，放在窗台，再看时已然枯老无颜色。像五更天的雨水落在屋顶，滴滴清音蕴含着说不出的空灵意味。像旧时的女子端坐在阶前，舀一瓢月华，洗淡了胭脂色……

   那样微微的凉，扑进我的内心，柔软着，动荡着，不安着，飘来飘去，仿佛没有形迹，但又分明存在着，像一朵尘香住在风里，一点凉意悄悄住进了我的心里。

   我写清淡的文字，在纸笺上，一粒粒，一行行，桃红，粉白，春水碧于蓝……你说读来是婉约的模样，你不知道我的心浅浅漾着一片清欢，烟火微凉。

   我在乡村停电的夜晚，披着半湿的发在灶前添柴烧火，煮一锅清补凉。松火微明，映着我的脸，汗水细细渗出来，走到门口乘凉，风清轻，人语寥落，是个无月的夜，星子疏疏淡淡，四野一片寂，却听得虫鸣，起落于草木之间，乡村元素十足。

   煮好的清补凉，盛在细腻的瓷碗里，白烟轻散，慢慢凉了，凉了。端起一碗，坐在屋外，抬头是星天，低眉见得烟火微凉，不由得心生喜意。你看那夏日长长，日子这样被烟火熏染着，稳妥着，怡宁而恬淡，而温柔，而淳朴，让人珍念。

   有时也听童丽，水磨一样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流过耳畔，清澈幽凉，且细腻绵长，这样的耐听，江南梦一样的，耐消磨。

   静寂的夜，不看书，不写字，单单就一盏清茶，听歌，余音袅袅，茶凉了，人还未觉。

   闭上眼睛，一些暗香幽凉，一些草木清气，一些流水光阴，闲闲地，从睫毛上扫过，泪痕，微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