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

文：指间年华

编辑：晓枫婉月

轻轻叩开一扇门，发现已是岁末的光景。

没来得及细细打量春天的妆容，雪花，便落了一地。人生总是这样，很多不懂珍惜的时光最后只能做为惆怅的追忆,所有的风月山水不过瘦成了指间一行字。

似乎，这是有些矫情的。然而，在矫情的回忆里，庆幸我们从容地活过。从容着，也平淡着，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

不能否认，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极欲与繁华相爱，这宽广的世界太多东西可以去追求，去憧憬。但是，不知道在哪一天，我却悄无声息地开始回归了生命最原始的状态，把目光停留在了乡间的土地。很想亲身去体验一下，儿时瞳仁中蓄满的父辈劳作的苦乐。

似乎不需要太大的勇气，因为我感觉自己是有底气的，我的生命本来自于深沉的黄土地，十几年来在乡村的喘息声中长大，幼时的饥饿以及贫困足可以形成一座坚实的堡垒对抗生命的风雨。其实，很多事情真的不必做太多的准备，计划得太周密，想到的问题就会太多，那样也会磨损人的锐气与积极性。

春天来了，可华北大地还睡在一片荒凉之中。有微微的风掠过，那种自由与粗犷的野气便扑面而来，我喜欢这野，沸腾着滚烫的生命热情。一把把希望就在我的手中落下，用一知半解与儿时残存的记忆，我把自己装扮成农民的样子。农民，就得挽着裤脚，染一身泥巴。农民，就得一把把揩着浓稠的汗珠，干净的脸被抓摸得不堪入目。

向大地讨取希望的生活，是沉重的。

几乎，我是与那些田野里的庄稼一起成长着。努力地在土壤里孕育，只为钻出外面的世界，看山看树，看这世界的繁华。土地是那么坚硬，可为了心中的理想，支着纤弱的身子拼尽生命的热情也要钻出来。稚嫩的绿叶还未伸展开，懵懵懂懂间，就迎来了劈头盖脸的风雨。摇摇摆摆，这虚弱的颤抖丝毫没有换得同情。能怎么办呢？为了生存，只好用力拽紧大地，大地像母亲一样，慈爱地传递着一种坚强。并不是谁天生就是对抗苦难的高手，可在苦难面前有勇气将它迎刃而解便是高手。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不会是个体的形式，同一片暧阳下，少不了争着挤着争宠的。在一堆杂草里清高地活着，用自己的姿态证明一种独特，活出无可替代，最后脱颖而出。一粒种子，活得很是骄傲。

从春到秋，我见证了它活着的倔强，也目睹了它的艰辛。

余秋雨说：我们不是高大的伟人，但我们有资格骄傲。

于是，即使秋天来临，曾那么努力长高长大的生命，要无声地躺卧在大地之上，从此，结束它短短的一生。而，那又何憾呢？蓝天白云，万里苍穹之下，它的生命曾自由奔跑，大刀阔斧地活过，就算死，灵魂都将永远与这自然界的热闹慷慨相拥。我们必须坚信，一颗庄稼也是有灵魂的。

来过，认真地活过，就是它于这世界最大的精彩。

而我，从春种到秋收，无数次在城乡间奔波，无数次暗夜的穿梭中也曾无助般想要退缩。但再次看到那些在田野里豪放的庄稼，那大片大片飞扬的绿色都无声地召唤着我，我怎么可以弃它们而去？

虽然笨拙，可我也在用心做好一切该做的，浇水施肥除草放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乡风拂过的时候，缕缕记忆中的乡愁便如陈年的老酒，醉了心扉。鸡鸣、狗叫、羊群，还有炊烟，自认这一直是生命中最美的图腾。

这一年，我做了一次农民，在厚重的土地上收获了一份最真实的快乐。虽然很苦，但我并不后悔。

瞧，总想拿几件像样的故事来鲜亮回忆，可挑来挑去，尽是朴素。

朴素，是母亲给的，这是我生命的底色。我无力篡改，只好尽量勾勒得微笑从容。

平平静静地过着，愿自己与所爱的亲人安康，这便是一切快乐的源头。除此，一切不过身外物。

七月，母亲因旧疾住了一次院。所幸发现尚早，情况不算严重，虽然少不了担心、落泪。然而比起她健康无恙，我们兄妹，以及我的父亲似乎没有什么可去计较的。十月，无端地她又一次住院，我深刻地记得这一次恐慌与心疼蔓延得不成样子。大雪纷飞中，默默在悲伤深处燃起一烛祈祷，祈求着好人一生平安。

母亲再次度过一劫，同时也像一个神奇的磁铁，将亲人间的温暖聚拢，凝结。

欣喜着，母亲安康，父亲依然健朗。

十一月，女儿像美丽的公主一样走上舞台宣布她已经十二岁了。看着她的镇定自若以及大气，我的心满是欢喜，就好像自己的生命被无限放大地在时空中闪耀着光芒。这些年，我用几千个白天与黑夜守护着她，用一个平凡母亲的爱努力为她修建着人生。活成一棵树也好，就算活成一片云，一阵风，或是一朵花，只要是活得开心，活出风骨。

没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好地长这么大更幸福的事情了。我相信她必然会从这个十二岁走向未来更多的精彩。我愿一直这般陪伴着我的孩子走过未来一个、两个，更多个十二岁。

这是一生的事情！

与一生有关的，应该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文字。

这一年，我依然与文字相依为命，为自己骄傲。

尽管我所写的依然只能被称作文字，可终究不能轻易放下。即便是这般无所事事的状态，但愿意向着文化的高度攀爬，渴望在被鞭打的疼痛感中领悟到文字的真谛。也渴望着飞向碧空蓝天，用世界的宽广载动狭小的灵魂奔向远处的苍茫。

人生，能好好地爱上一件事，并且矢志不渝地坚持，怎么说都是美好的。就像我爱的生活，我愿变得更好，不负它朝朝暮暮，我亦愿把它变得更好，穷其一生的热爱。

说到底，我愿与我的生活相濡以沫，无关粗糙，无关贫穷。

终于不必斤斤计较那些琐琐碎碎的爱恨纠缠，亦不再大动干戈地挥霍豪情与悲伤。不想说这是一种高大的成熟，它也是用无数次跌倒、摔伤以及咽泪装欢而成全。谁的人生，不曾在破败中走过，都不足以活得丰沛。

一枝花，一川水都是快乐的理由；一座废墟也可以成为向往，一只小鸟都能衔来幸福的细枝碎叶。岁月静好，兀自清欢。

一年，又一年。

年年，我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