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花落

文：采颦

编辑：晓枫婉月

风渐渐起，渐渐冷却渐渐暖，冬天低眉颔首姗姗而来却又姗姗而去。转眼是春，转眼却已夏。一种深埋在心灵的情愫，总浸润着莫名的落寞……碧纱窗下，是谁的容颜，曾沾染，一枕清霜？

泡一杯玫瑰花茶，置放在翠绿犹滴的书桌上，玻璃杯里，片片的叹息，将纯净透明的水舞成清淡透亮的粉红，吐露着飘零一世的幽情，暗香从原野隐隐而来。

曾经，你也赴过一场春天纷纷扬扬的盛宴，沐浴过斑驳交错阳光的温情，让修长的影子拖出一段想象的美丽。但，终于，那幽香的花瓣勾起一场秋事，折起风，空气渐渐变得薄且透明，于是，你，纷纷扬扬从枝头跌落。最后一抹春晖，落在你身体上，鲜嫩的颜色随着日辉一同淡去。

只是，那密结的心事，从此，无人探访。只一身叹息裹住了那渐渐凋零的灵魂。

落花深重，花落无情。岁月，握不住，拾不起。走出眼睛，折叠的，全是记忆。如今，那遒青的枝头上，结满，谁的目光？

落花，花落。花沉默着落，又落着沉默，犹如一束紫色的弦音，拨弄出一阕旧词。“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又成春瘦，折断门前柳”……握过彻骨的悲伤。我渐渐沉默如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有多少人看过落花，伤过落花，悲过落花？可是如黛玉一般能埋香冢泣残红，自是世间痴儿。悲只悲如同落花一样的命运。那香冢中，其实埋掉的不只是落花，而是还未逝去的红颜、青春和爱情。

“花开易见落难寻”“一抔净土掩风流”，年华的倒影，在眼神里逆水而行。人生的际遇，竟也敌不过花落花开的几个瞬间。

风从远古吹来，倾诉历史遗失的传说。穿过历史的台阶，纤尘纷起，惊起青色深处一缕千年琴韵。从春秋的史卷，从唐宋的闺房，从明清的楼阁，碎步走进，叶掩芳蕊，瓣瓣含情，俏立于柔柔的静谧，可倏儿，狂风骤起，玉笛三弄，倾诉离情，落英香满径。

那个荷粉露垂，杏花含烟，国色天香，无与伦比的花蕊夫人含垢忍辱嫁与楚文王，沉默三年不言不语，为只为见得夫君的一面，为只为能保全夫君的性命。一朝相见，以死明志，一缕芳魂无断绝。

只留一声远古的叹息幽幽脉过。

那个能歌善舞，精通诗文，容貌秀丽，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人”霍小玉，与才子李益相见恨晚，温柔缱绻，私订终身，终遇负心郎，负了“海枯石烂”，却印证了霍小玉永绝红尘的誓言。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环佩空归月夜魂，谁能听尽琵琶语。

就算那董鄂妃，享尽人间痴情，但终归一口气提不上来，22岁的花样年华，随风飘落，只留下一个千古“行痴”。

最叹那当代才女石评梅。一生匆匆，如朝霞、春花、流水、行云。27个春秋留不住一缕相思，只是任飘扬的落红，在陶然亭畔，堆积成心痛。唯余那象征着冰清玉洁爱情的象牙戒指微微的发冷。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好个花落人亡，自古红颜多薄命。黛玉如此，花蕊夫人如此，霍小玉如此，董鄂妃如此，石评梅如此。

甚至陈晓旭，我们眼中现代的黛玉，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听得她看破红尘，古佛青灯相伴。原以为，在红尘之外，秋水之上，她一定会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但即便这样的红颜，上天也不曾垂怜。大抵佳人如此，终逃不过她们早已被注定的悲剧命运，凄绝之极。

花落春深，花落，春更深罢了。可这更深的春却叫人无端的感伤。即使是夏天已经开始重重叠叠。可，谁，仍在那兰舟，夜夜低吟浅唱忧伤的遗曲？

也许，每个女人都是一朵花。盛开着各自的芳华，有的似火、有的似雪、有的似霞、有的似烟、有的似雾……来时，自是洁净美丽，去时，自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生命从妖娆炫丽复归宁静平和，日子从舞台上的热烈到幕落后的岑寂，这便是一朵花书写的人生。红尘终究是一场虚幻，花开花谢只是一个过程。

“木木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极爱王维的这首诗。不是世间上，每一个女子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也许是清贫的生活，也许是贫乏的人生。但能甘于寂寞，即使是在那样寂寥的山涧，也能倾其激情将生命绽放到极致。这是一朵平凡的花，但却也是一个极致的女子。能在一个人的舞台上，舞尽最后的芳华，越是苍凉凄绝就越是惊心动魄的美。

陈晓旭就是这样的一朵芙蓉花呵。

很少有人如陈晓旭一样在离开银幕这么多年，还能拥有那种清澈的眼神，那清秀如水的韵味。也少有影坛明星因为她演绎一个角色在人们心目中定位，把这角色镌刻进生命和灵魂。比起黛玉，晓旭是幸福的。至少她享受了爱情的鲜美。一直到离去，还能不离不弃。

而我的小外公（外公最小的妹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朵芙蓉花。因为信佛，她一生未曾婚嫁，未曾恋爱。自十几岁就开始吃素。透明清澈的眼神、光洁美丽的额头、淡淡温雅的表情，圣洁的容颜，没有遮拦的穿织着岁月，如蝶飞翔在清风之中。舞出一段属于自己的芳华。

春节，又见到小外公，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身体已经有些佝偻，甚至眼神也开始变得些微的浑浊，但那抹圣洁的光辉却依旧萦绕着她。听她的话，忧伤开始变得有些游离。

还记得，当初我第一次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时，一听到她温婉的声音，我再也无法忍住，终于泣不成声。在过去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她也是我母亲最爱的人之一，自然，她也极爱我的母亲。老人的声音里有悲伤却有更多看透的世事的清心。

那次，听医生说，她原本有先天性的风湿性心脏病，照理，她是活不过40岁的。可如今，年过七旬，她还在静静的绽放在寂静的山涧里。但那绝世的美丽却深深镌刻进岁月的枝干上。

小外公如此，陈晓旭如此。也许，大抵红颜也如此。

在她们这美丽而短暂的一生中。曾悲叹如许，也曾幸福如许。

生命总以不一样的姿态存在着。也许，眼眸里那泓春水便是她。也许，山涧边滴落的雨滴便是她。也许，静静飞舞的每一粒灰尘都可以叠影她的前尘后世。

落花，花落，即便化为春泥却更护春。

所以，让我们收藏起所有的悲伤与怜悯。

也许世间上，本就有很多这样美丽的意外。总有残留的暗香，微醒。

落花，花落。即使是忧伤也可以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