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财富：谁制造了大批无产者？

 工业社会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不断制造无产者，这是工业社会创造财富的方式决定的，而不是人为主观决定的。因此，大量无产者的出现，成为工业社会难以摆脱的伴随物。工业社会在获得新的生产力、财富大量涌现的同时，如何解决无产者问题，是一个最为头疼的难题。
工业社会制造出大批无产者有几个原因。在农业社会，土地是最主要的生产资料。虽然土地有肥沃和贫瘠的差别，但是首先，其差别是有限的；其次，肥沃与贫瘠的差别，有时候可以用占有土地的多寡来平衡；过于贫瘠的土地，例如沙漠，也没人会在哪里生存。而工业社会产生财富的方式，已经不把利用土地种植庄稼，或者养殖动物作为主要手段。工业社会创造财富的主要来源之一是土地所蕴含矿藏，例如煤矿、铁矿、铜矿、石油等。矿藏分布的不均匀，使得相对公平的土地分配方案毫无意义，也使得巨大的贫富差别有了客观上的依据。一旦这种矿藏被发现，资本运作的方式必然是将原先这片土地上的人赶走，不管是抢占土地还是买下个人的小片土地成为一个大资本的独占，最终都造成原先依赖这块土地的人，变成无产者。
与工业创造财富的能力相比，农业创造财富的能力相差太远，加上工业向农业的产品倾销，农民在工业的竞争下，即便有小块土地，也难以养活自己和家人。土地的农业生产价值大大降低，农民不得不离开土地另谋生路，这也是无产者产生的一个原因。再有，大规模批量化的大工业生产，使得手工业者的生存也遭遇威胁，最终也成为无产者的一员。总的来说，工业社会由于生产资料高度集中，必然造成大批丧失生产资料的无产者。而工业社会又恰恰需要大批的消费者，无产者又如何能成为消费者？因此，工业社会就必须向外极力扩张，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消费者，甚至强迫他人成为一次性的消费者。最终使得外部世界的非工业社会成员，也成为无产者。换句话说，工业社会在全世界范围制造了大量的无产者。
在农业社会中，无产者的概念是指不拥有生产资料的人。但是，工业社会利用商品经济原则，获得了一种新商品，使得没有生产资料的人们，似乎也拥有了天生的创造财富之源，这就是劳动力。在生产资料分散化拥有的时候，劳动力成为商品只是社会上的少数现象，而且也往往被农业社会看不起。拥有土地的农民，劳动是为自己，其财富的体现不直接表现为每天劳动几个小时，而是表现为实物产品的社会交换，劳动力的价值是间接的，因而农民也有更多的闲暇和自由。工业社会之前和早期，奴隶纯粹靠劳动力谋生，但也不是商品，因为奴隶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自由出卖劳动力。工业社会给予无产者的一份自由，就是可以自己决定出卖劳动力，这也是工业社会解放奴隶的根本原因。与拥有生产资料相比，无产者被迫出卖劳动力，这种自由的意义非常可怜。如果说奴隶是被动的，那么，拥有自由的无产者其实只是主动成为奴隶而已。换工作、跳槽、被辞退、找新工作，只是把终身的奴隶变成阶段性奴隶而已。
纯粹靠出卖劳动力的无产者，有时比奴隶还不如，这也是当年美国蓄努者反对解放奴隶的理由之一。奴隶在丧失劳动力，例如生病、年老的时候，或者刚出身的幼年时期，作为奴隶主的财产，奴隶主还会提供必要的食物和医疗。提供到什么程度，要看奴隶主的良心。中国历史上存在的家奴，也能体现这一点。而工业社会的自由无产者，一旦丧失劳动力便一无所有，只有等死。当然，近代工业社会在这个问题上也想了一些办法，此为后话，以后再说。
无产者由于时刻受到巨大的生存威胁，成为社会不安定的主要因素。早期工业国家之所以没有被大量无产者的焦虑和愤怒淹没，有它的特殊原因。一是奴隶制，利用宗教或者其他思想灌输手段，让一部分人甘愿成为奴隶。然而，这种内部方式并不能长久，工业社会不得不寻找外部解决方案。外部解决方式之一是殖民地，利用天然的族群差异，将其他民族变成无产民族，以暴力手段维持外族的殖民地位，缓解内部的无产者压力。但是，内部产生的无产者依然是巨大的社会压力。世界上最早的、最成功的工业化国家，例如英国，在面对内部产生的大量无产者的时候，主要的解决方式就是向外输入无产者。例如向美洲、澳大利亚移民。这些无产者移民到达美洲或澳大利亚后，便抢占了土著人的财产，包括土地、矿藏等一切资源，摇身一变，以先进文明的名义，立即成为有产者。正是由于有了抢占“无主”土地的排泄口，早期工业社会在制造了大量内部无产者的时候，才没有在短期内完蛋。
然而，地球上的“无主”土地毕竟是有限的，先行工业化的国家，得天时之利，用这种不道德的方式，缓解了内部无产者造成的尖锐社会矛盾。而后起的工业化国家，便没有这种排泄口。于是，便有了希特勒德国寻找、开拓生存空间的理论，便有了小日本独霸亚洲的梦呓。当世界上所有的“无主”土地都被占领的时候，当非洲都被笔直的国境线瓜分完毕的时候，工业社会源源不断产生的大量无产者，便再也找不到出路，只有战争。工业时代的战争就是抢夺他人的财富。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这样后起的工业化国家，绝对不可能照搬英国、美国的方式，因为中国不仅人口众多，而且中国毫无可能在地球上再找到一块解决大量无产者的“无主”土地。德国、日本的方式也不可能。中国如果照搬早先工业化国家的方式，必然也产生大量的无产者，没有欧洲的原始解决方案，中国毫无出路。
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是因为各个工业化国家内部都产生了大量无产者，国内压力和矛盾无法缓解，只能靠向外扩张，最终造成人类历史上最惨痛的悲剧。造成这个悲剧的原因在于工业社会制度本身。我们不排除工业社会的个人也具有高尚的道德，然而，工业社会源源不断制造无产者的结果，并不是道德能够彻底解决的。无产者成为工业社会“掘墓人”这样的观点，是在公有制概念下出现的。如果没有公有制概念，无产者不可能成为“掘墓人”，只能与工业社会同归于尽。但是，公有制能够解决工业化社会大批无产者的问题吗？事实证明，能解决一部分，而不能解决全部。两次世界大战以后，工业社会形成东西方两个阵营，在地球已经难以继续承受扩张的前提下，对于工业化必然产生的大批无产者，分别实行了不同的解决方案，其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