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的社会：社会是个啥玩意儿？

前几日与朋友出门，我当司机。行至海淀某处，交通标志规定不能走路中间，只能走两边。眼看宽敞的路中央只被少量的车占据，生气也没用。走了大约1、2公里，赫然看到一块大赦通告：“社会车辆准入”！于是，我可以到路中央行驶了。但是，心中宽慰不到一分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是社会车辆？还有谁是社会车辆？除了“社会车辆”以外的车都是什么车？进一步开始瞎琢磨：这个交通标志上的“社会”，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社会车辆准入”这块牌子肯定是交管局立的，那么，交管局的车辆算不算“社会车辆”？显然不算。什么是“社会车辆”不好理解，也许，什么不是“社会车辆”比较容易理解。按照我的经验，非“社会车辆”应该包括党政军、公检法，以及公交车、邮政车等国家正式单位的车辆。由此，我隐约有了一种感觉：社会车辆是指那些没有特权的普通车辆，非社会车辆似乎有着看不太清的、高人一等的特权。“社会车辆”这个词，似乎把社会和政府部门很不友好地区分开来了。

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对于“社会”一词的用法，真的很耐人寻味。有些机关常常会有一个标志，对“社会闲杂人员”做出某种行动限制的提示。这里的“社会”显然与“社会车辆”中“社会”的概念是一样的：非党政机关的，就是“社会”；有了单位介绍信的，就不属于“社会”了。我在公安人员的口中，也经常听到“社会上的小流氓”之类的说法。家长在家里对孩子进行教育的时候，时常也会提到“当心社会上的坏人”之类的警告。种种迹象仿佛都在说，“社会”不是社会的全部，只是社会的一部分。

上述“社会”一词的几种用法，都表露出对于“社会”的一种歧视和鄙视：“社会”是有点可怕的，“社会”是需要提防的，“社会”是比较乱的，好人应该是与“社会”保持距离的……。但是，稍微多想一想就会发现，上述用语中，“社会”一词的内在含义其实很没有道理。从大概念来说，谁不生活在社会里？哪个机构不是社会的一部分？况且，我们的政治制度就叫做“社会主义”！难道上述种种对“社会”表现出鄙夷态度的人或机构、部门都在社会之外？如果是这样，我们又该如何理解“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作为一个外来语，简单理解就是以全民为重，以全社会为重，它是与等级制度相对立的一种制度。然而，奇怪的是，上述种种“社会”一词的用法，正是等级制度的残余体现。如果我们假设自己身处吃皇粮的年代，那么，所有吃皇粮的人，就有权利把吃不到皇粮的人统统视为“社会”。如此一来，我们很容易就能理解“社会车辆”、“社会闲杂人员”、“社会上的坏人”之类的说法。换句话说，“社会”一词经常就是指官场以外的人群。从官场角度出发，“社会”就是等级低下的。本来嘛，“社会”一词的形成，可能就与社火、社稷、集会、庙会之类的群众活动有关。今天人们所讲的“社会活动”，大意也是指与老百姓相关的集体活动。对比一下“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两个身份，前者就显得正规、高档一些，后者显得草根一些。

如果我们把官场对于“社会”一词的用法称之为“小社会”概念，那么，老百姓对于“社会”一词的用法往往是包含官场在内的“大社会”概念。人们常常会说“社会是现实的”、“社会是险恶的”、“社会是冷酷的”等等。学生毕业后开始工作，也叫“走入社会”。在这里，学校与社会也被明显区分开了。但是，这里的“社会”肯定是包括官场的。有意思的是，官场对于“小社会”是一种略带轻蔑的态度，老百姓对于“大社会”则显得有点害怕。于是，人们常说，需要拿出勇气来面对社会。但是，两者也有共同点，官场看“小社会”，老百姓看“大社会”，似乎都不很友好。在我看来，所有对“社会”抱有鄙视、对立情绪的语言和用词，不管是出自官场，还是出自百姓，都是等级制度的意识显现。什么时候人们能共同说：“社会是美好的”？

在当今时代，普通人带着贬义地使用“社会”一词，可以看成只是一个语言习惯，后果未必有多严重。但是，政府部门随意使用含有贬义的“小社会”概念，就有可能是等级观念在作怪，它所带来的潜在歧视心理，容易导致政策上的偏差，这是需要政府部门引起警惕和反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