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云层里挤出来开了眼，要知道，早起还是下雨的呢。而现在我向卧室一偏头，就能看到阳光游戏在我的枕头上。
女邻居头发蓬乱，颜容憔悴地坐在我客厅的沙发上，跟我倾吐她的苦闷。昨天夜里，我隐约听到他们夫妻俩在争吵，直到她丈夫在清晨把门摔出惊人的震响，冲下楼去。整夜的吵闹，无非为一些小事，诸如丈夫给婆家拿去两斤乌龙茶，又给婆家的旧马桶换了新坐垫，没有与她商量之类，她觉得受到漠视，而这是很不应该的，因为她的收入远远超过丈夫。她觉得即使从经济角度衡量，她在家庭中的比重也应当高过丈夫。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无法排遣她的烦恼，更无法做出点评，我只能一会儿给她冲一杯咖啡，一会儿给她剥个橘子，时不时搂抱一下她颤抖的肩膀，在搂抱之余还趁着太阳在她和洗衣机之间奔跑，洗衣机里是新做的被套。
在女邻居倾诉的过程中，洗衣机工作完成，我趴阳台上把被套晒出去。大朵大朵黄色的太阳花，在我手上飘忽下去，灿烂地开放在我的窗口。我在阳台上耽搁了一小会儿，女邻居的倾诉令我的头脑处于乱码状态，我需要在打开的窗口进行缓存清除。
回到客厅，女邻居的倾诉因为中断了几分钟，一时间也处于不可连接状态。她一口接一口地啜着咖啡，眼神空洞洞的。我轻轻坐过去，当作闲聊给女邻居说一个昨天听到的事儿：我的老乡，医院里卓有成就的一个骨科医生，开着私家车，从老家出来回城，一转弯，就被一辆大卡车给碾成春饼。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女邻居打了一个激灵，叹口气：“这叫啥事儿呢？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瞬间就没了……”她眨巴眨巴眼，又叹口气：“唉，多好的职业啊！”
是啊，当时得知这个事儿的很多人，都怆叹一声：“可惜了……”是可惜人，也是可惜钱。骨科医生，多好的一个职业，收入不菲那是肯定的。但有钱又怎么样呢？这个骨科医生，生前与无数有钱无钱的车祸患者打交道，而自己，在车祸来临的时候，生命，甚至没有给他用钱的机会，也永远失去了拥有更多钱的机会。
我牵着女邻居的手，来到阳台上，小区外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地面已经没有一点雨的痕迹。我说：你看，一个生命的消失，就像早上那一阵雨，哪怕就是有点响动，也很快没有影踪了。世人喜欢以钱来衡量人的价值，似乎生命的代码是以钱为基准的。但生命是多么不确定啊，钱，在这种时候，就如虚妄的代码，没了运转程序，什么也不是。
而家人，正是我们生命里必不可少的运转程序。
□ 钟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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