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心理记

楔子

2003年12月10日，残杀17名青少年的被告人黄勇被驻马店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第二天。黄勇向媒体讲述了成为一名杀手前后的许多事情。他说为实现当杀手的愿望，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希望大家不要走他的路。

当审判长宣布将29岁的黄勇押上法庭时，记者们觉得很意外：身高不足1.7米，面容清瘦，乍看上去还有点文气，就是他一手制造了平舆系列杀人案吗？黄勇为什么要杀人？在杀害17名无辜青少年的过程中，他的心态发生了哪些变化？然而，他又为什么放走了本可以轻易杀死的第18名被害人？

1.杀手的梦想

根据黄勇交代，他自小就想成为一名杀手。

黄勇十二三岁时，在一次庙会上，看了一场名叫《自由人》的录像，讲的是一个杀手独来独往的故事。在年少的黄勇看来，杀手很酷，与众不同，他很想体验做杀手的感觉。谁也没有想到，一颗罪恶的种子已经落在了他的心田。

此后几年，黄勇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直到2001年的夏天，黄勇的父母兄弟到平舆县城帮人养猪，留黄勇一人在家住。

多年前的那颗种子开始萌芽。

“现在场所条件具备了，如果在市面上杀人，容易暴露。我就想寻找一种工具，因为我体力有限，恐怕不能每次都取胜。为了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想制造一种杀人工具，使人失去反抗能力。”这是黄勇杀人工具的诞生动机。

秋季的一天，黄勇独自在家，忽然看见家中的轧面条机支架，就躺在上面试了试，感觉很合适。黄勇把支架进一步改装，把短板换成长板，重新一试，更加合适。黄勇给它起名叫“智能木马”。

在接受讯问时，办案人员问：“为啥管杀人工具叫智能木马？”

黄勇说：“年轻人都有挑战自我的想法，人人都不傻，以为自己很能。我叫它智能木马，能使人失去戒备心，这样容易得手。”

条件具备后，黄勇想找个人试试。想到如果杀女人，显示不了英雄气概，他决定选择男青年。而选择男青年，是因为他们没有社会经验，容易上当受骗。而这些对象，多数在网吧、录像厅、游戏厅等地方才能和他们接近。

做好工具的第二天，黄勇就到平舆县寻找对象。上午在电影院看录像，没有找到目标。刚吃完午饭，一个单身男青年从他身边经过。黄勇觉得这名男青年符合条件，便主动上前套近乎。

这名年轻人叫王平，平舆二中的学生，是平舆县系列杀人案中的第一个被害人。

黄勇以资助他上学、回家拿钱为名，把他骗到家里。黄勇指着刚刚改进好的杀人工具“智能木马”，对王平说：“这是一种游戏，能够测试一个人的反应能力有多强。”

在黄勇演示一番后，王平自信地上了木马，把头卡在两棍中间，面朝上，双手被捆在木马腿上。黄勇突然用白布条勒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反抗，王平就死了。

“人死之后，我心中比较乱，就想怎样处理尸体。开始想把尸体抛到野外，一想这样容易被发现。想了有两个小时左右，我决定把尸体肢解。我开始把王平的衣服扒光，用菜刀把尸体肢解成七块。”

黄勇决定将尸块埋在院内的厕所边，因为厕所有气味，不容易被别人发现。黄勇用蛇皮袋装着王平的尸块放到挖好的坑内，然后将尸体掩埋。第二天上午，黄勇又把王平的衣物和袋子一起烧掉。地上残留的血迹，用土翻过来掩埋。

黄勇说：“把现场处理之后，我心里有一种喜悦感，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接着又有一种恐惧感，害怕被发现。”

2.杀人的快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惧慢慢褪去。黄勇第一次杀人时比较匆忙，没能真正感受到杀手的感觉，便决定第二次杀人找回感觉。于是，他再次开始寻找目标。

2002年夏天，黄勇在一家游戏厅内碰见一男青年正在玩游戏机，但技术不高，便把他确定为目标。黄勇主动上前教他打游戏的诀窍。通过交谈，男青年自我介绍说叫吴非，在镇中附近承包建筑小活儿。黄勇趁机以给他介绍更好的工作为名，把他骗到家中。

黄勇指着木马说，这是用人单位设计的一种智能游戏，必须过关，否则用人单位不收。吴非信以为真，按照要求上了木马。

“我将他捆好后，突然用白布条把他勒死。将尸体挪到西间，把埋王平的地方重新挖开。两个小时后，我到西间，先把吴非的衣服扒光，用菜刀将尸体肢解成五块，用两个塑料袋把尸块装起后与王平埋在一块。”第二天天将亮时，黄勇将吴非的衣物在厕所北面焚烧，留下他所带的二十来块钱。

“杀了吴非之后，我感觉到自己成为一名杀手了。但是专业的杀手都很利索，我杀人的时候还是不够利索，同他们还有距离，所以我还想再练练。”黄勇后来交代说。

杀了吴非以后，农活就忙了，黄勇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2003年1月，黄勇在平舆县月旦桥南一游戏厅碰见了刘楠。刘楠在平舆县二高上学，喜欢绘画。黄勇以去看画为名，把刘楠骗到家中。黄勇指着木马说，这不但是个很好的画架，而且是一种智能游戏。相似的一幕出现了。刘楠被突然勒死并被肢解。第二天，黄勇在厕所北面把刘楠的衣物烧掉，留下皮带和他身上所带的520元钱。

“杀了刘楠之后，我心想，这样既可以满足我当杀手的愿望，又可得到钱财，慢慢地，我就不能控制自己，开始接二连三地杀人。”

3.杀手的疯狂

2003年2月，黄勇在平舆县新华书店旁边的一个电子游戏厅，遇到两个男青年，李明和宋理，二人都在六中上学，游戏技术不高，身上还没钱。黄勇以回家取钱为名，将二人骗到家中。黄勇心想他们有两个人，而自己就一人，不可力敌，只能智取。黄勇家中有花生，还有别的零食当菜，过春节时还剩下一斤永乐仙白酒和几瓶啤酒。黄勇便劝他们喝酒，自己不喝。李明喝了一杯白酒，三瓶啤酒。宋理喝了一杯白酒，一瓶啤酒。两人当时就醉倒在地。

黄勇把他们分别抱到床上，用被子裹紧。看他俩睡熟了，黄勇便拿出白布条，先把宋理勒死。勒宋理时，宋理想用手反抗，但被子紧，他还没把手伸出来就死了。勒李明时，由于酒喝得多，完全没有反应。黄勇将他俩的尸体挪到西间，扒光衣服，用菜刀将李明从腰部截成两段，双手截下。然后将他俩埋在厕所南边，李明在下，宋理在上。

第二天，为了不留下真实的笔迹，黄勇戴着手套用米尺写了一封恐吓信。信是写给平舆县电话超市的赵华伟的，让他送500元钱到月旦桥。原来黄勇跟着其姑父在驻马店干建筑活时，赵华伟是领工，怕黄勇抢他位置，总给他穿小鞋。

“我一直想报复他。恐吓信里写要他送500元钱，但我并不想要钱，就想吓唬他。那钱我绝对不可能去拿的。”黄勇说。

黄勇将恐吓信与李明的双手装在一个纸袋里，快下午5点时赶到平舆县城。黄勇在宽带网吧玩了个通宵，那两只手一直在身上揣着。天将亮时，黄勇将李明的双手和恐吓信投到电话超市门前。公安局去拍照时，黄勇还到现场去看了看。

黄勇说：“我想去看看公安局怎样破案。当时字迹不是真的，纸袋上又没有指纹，又没留下脚印，不会这么快怀疑到我。即使真的把我逮着，我也服了。”

在杀死李明和宋理后，黄勇发现杀人给他带来的感觉越来越好，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公安机关也发现不了，不如接着干，更好地体验杀手的感觉。这之后，黄勇又连着杀了11人。

4.杀手的厌倦

黄勇骗第11个被害人朱波去他家、在客运北站准备乘车时，看见宋理的母亲正在找宋理，见人就问，其中也问到黄勇。那时宋理已经遇害了，是被黄勇杀的。

“我说我没看见，就和朱波回到我家。从此以后，宋母找人的画面经常在我脑海里浮现，但我并没有罪恶感，都被我当杀手的愿望所代替了。”黄勇说。但是自从遇见宋母之后，黄勇就开始睡不着觉，靠吃安眠药维持睡眠。

黄勇杀的第17个人是赵涛。黄勇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杀人技术，但是腻了，不想再杀人了。那时，思想忽然开始转变。为练杀人技术，杀了那么多人，我想去自首，但没有勇气，不敢面对现实。就想办法，想利用一个人去报案，可能会好一点。”

张翔，本案中第18个，也是唯一幸存的被害人出现了。

2003年11月4日上午，黄勇在平舆县星辰网吧碰见张翔。

聊了有一个小时左右，黄勇对张翔说他家有辆奥迪轿车，到他家拿点钱可以带张翔出去玩，马上张翔就上钩了。他俩边走边说到了客运北站，乘坐公交车到了黄勇的家。

两人吃完午饭，已是下午3点左右。黄勇指着木马对张翔说，这是一种游戏，只要能过关，可以帮他找个好工作。张翔上了木马，黄勇把他手捆好，开始用白布条勒他的脖子。张翔开始反抗，黄勇没有松手，随后张翔晕倒在地。

天快黑时，张翔醒了过来，哀求道：“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黄勇说：“我要想杀你，刚才就弄死你了。”然后，一夜没事。

第二天，黄勇一想不对，如果不杀了张翔，他要是说出去，自己就得死。黄勇在床上把他的手捆在背后，用白布条将他勒晕，还是下不了手杀他。

张翔醒过来又求黄勇，说不想死。下午，黄勇又把他勒晕，却还是下不了手，当时心里斗争很激烈。

“我跟他说，杀一个人可以得6万元钱，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是他们的活儿了。目的是让张翔恼，激我生气，以便我能在不理智的情况下，把他杀掉。结果张翔没恼，我也没有下手杀他。”

11月6日晚上，黄勇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我想到放掉张翔，他肯定会去报案，我就得死。不放掉他，对不起死去的17个人。放掉张翔，起码可以让他们的尸骨回家。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我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放走张翔。”

当天晚上，黄勇在一张工程检验单背面给张翔写了一封遗书：“我走了！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阻止我去死！所以先把你搞晕，然后我好去死！对不起，张翔。求你把我埋了，不要给任何人去讲，更不要对我家人说我已死了。”

遗书上还留下了他的两个账户和密码。

黄勇说，前后三次勒晕张翔，每次想把他放走，可又害怕他报案后自己就得死，于是，又勒晕他一次。后来黄勇想，自己死了，起码可以让17具尸体回家。

第二天醒来时，张翔看到遗书后，对黄勇说，别这样，他不会说出去的。黄勇对他笑笑，根本不相信他不会说出去。

11月7日早上，黄勇把张翔送到粮丰宾馆边，让他走了。

5.杀手的空虚

11月8日，黄勇没回家，而是上网去了。11月9日下午，黄勇准备乘车回家，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一个多月前才认识的白磊。

黄勇把张翔送走后，心里不好受，总想找个人作个伴儿。正好碰到白磊，便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家作个伴儿，白磊同意了。”

白磊去黄勇家时，把鞋弄湿了。到家后，黄勇给他找了一双红色胶底的运动鞋，让他换上。这双鞋是最后一名遇害人留下的。

“你叫白磊到你家，是否有杀害他的想法？”记者问黄勇。

“没有。把张翔送走后，心里很空虚，也不想再杀人了，只想找个人说说话。”黄勇说。

记者问：“你今年29岁，结婚了没有？”

“没有。我谈过两次恋爱，没有遇上我最爱的人。”

“如果遇上你最爱的人，你会结婚吗？”记者追问道。

“想到自己的愿望，而且我了解自己的个性。就算找到最爱的人，我也不会结婚，怕连累她。”

在看守所，黄勇对记者说，他最想见的人是父母。记者问：“想对你父母说些什么？”

“我要说的太多，但说不出来。”黄勇说。

“最想说的是什么？”

“说不出来，用几个字代替不了我想说的话。”

记者接着问：“你想对那些沉迷网吧的青少年说些什么？”

黄勇毫不犹豫地说：“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记者问：“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谈不上什么将来。”黄勇很清楚自己要承受的后果，“我肯定是死罪，这点毫无疑问。”

最后，黄勇有些苦涩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大家不要走我这条路，代价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