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长安寺
“先有长安寺，后有沈阳城”——这是与沈阳城历史有关的一个有趣传说。我是愚钝之人，竟然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才知道这个说法。1985年我初到沈阳，因为工作原因，曾经暂住大南门里、少帅府巷的帅府大青楼上，日常行走自然以大帅府为中心向周边扩延，去中街的商场购物，去光陆电影院观影，进故宫看清初皇帝的宫殿，去大东门的东行菜市场采购日常食材，也曾好奇心满满，走路去看东关教会、小南天主堂。我以自己的脚力行走在老沈阳城和周边，以为热爱写作的自己很用心观察周围的点点滴滴了，但实际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中街玫瑰大酒店北面不远的长安寺巷胡同里，紧邻商业城，有一座传说建于唐朝、比老沈阳城历史更久远的长安寺。
长安寺现占地面积五千平方米，建筑面积两千平方米，位置在老沈阳城大北门南、钟楼北，山门却位于十五里之外的浑河岸边。传说唐朝建寺时，负责修建寺院的尉迟敬德将军得到紧急作战令匆匆离寺，僧人不知道山门建在什么地方，派人追赶将军，急于行军打仗的尉迟敬德用马鞭随手一指便急忙上路，僧人带领工匠在浑河北岸尉迟敬德将军马鞭所指处建起了山门。斗转星移，在本寺和山门之间，渐渐建起沈阳城，形成后来“庙在城中，城在寺里”的局面。
沈阳长安寺
传说归传说，长安寺始建于何年已不可考。明、清以来，长安寺经历兵燹加自然风化，像如今仍旧存世的许多古老寺庙一样，经历了不断损毁、不断修复的过程，最后形成我眼前的模样，应该是在1985年以后，那正是我来到沈阳以后，真遗憾我当年不识君。长安寺内现存明清碑刻六甬，其中明成化二十三年重修长安禅寺碑最早，也最重要。碑文中记载了沈阳中卫指挥曹辅和曹铭的衔名，据考，二人皆为《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上世族祖。
沈阳这些年很多地方栽种银杏作为绿化树，金黄色的银杏树叶增添了关外城市秋天的魅力，老辽大校园等处纷飞落地的银杏树叶年年吸引一些摄影爱好者前往，成为我们这个城市向秋天告别、迎接凛冬的一个群体行为艺术，但我在这个城市里印象最深的银杏树却是在长安寺中。我第一次去长安寺是一个秋天，那天秋风浩荡、气温陡降，街面落叶纷纷，寺中却似无风，只有三两僧俗在无声游走。寺中几个角落，银杏树满枝金黄，树下少见落叶。初以为是出家人勤快，早起打扫过，仰望树冠时，浓厚的金黄色让我相信，这里的银杏叶子确实还没成批掉落。心中诧异长安寺中何以会有这种小气候？我曾想到，如果从风水角度解释，长安寺现在四面被高楼围挡，劲风到这里减弱了；但从心理上，我更愿意相信“心静自然凉”，闹市中的修行地，曾经破败又重建的所在，与外面的喧闹世界稍有不同，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
对我而言，“发现”长安寺的意义在于，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对定居多年城市的认知。很遗憾，自以为很清楚的认识，实际上是残缺不全面的。我多次陪外地客人进故宫游览，一直以为故宫是老沈阳城的中心，晚近才知道故宫北墙外的中心庙其实才是老沈阳城的中心——清初修建的沈阳城是在明代城池基础上扩建的，清初修建城池和宫殿时，不但保留了中心庙，新建于城池四个方向的东西南北四座喇嘛寺和塔，也是以中心庙为起点而修建的。为此，居住在城北偏僻之地的我专门“进城”去看长安寺，也去参观中心庙。在中心庙，因为只有我一人徜徉其中，让这座虽古老但已经焕发新姿的小庙显得并不窄小、压抑。那天天气不错，头顶上的蓝天与南面故宫红墙的对比赏心悦目。中心庙南面是外地游客来沈阳必须打卡的故宫，北面是商场云集、喧嚷热闹的中街，真是个闹中取静之地。站在中心庙仰望，天还是几百年前的天，周边的建筑是经过反复修缮的，宫殿最初的修建者、居住者已经走进历史深处。
从长安寺出发，从中心庙出发，我不断扩大自己在这座城市的行走范围。登沈北七星山看残存的石佛寺塔，去塔湾看建于辽重熙年间的无垢净光舍利塔，去新民辽滨村看辽滨塔，去康平走访小塔子塔，沈阳境内现存的这四座辽塔遗迹，让我得以管窥历史上作为“辽”政权的蛛丝马迹。距离明代中心庙五里分别修建的四座清代喇嘛寺院和塔也是我走访的目标。地理意义上的行走之外，我也愿意钻进故纸堆中，在各种文字中回忆自己生活城市的过往。
我从哪里来？我们从哪里来？无论普通人还是城市，对自己来处的询问都是有意义的。来处已在逝去的远方，有明确记载或者记忆模糊，而去处永远正在脚下。
刊登于沈阳日报1月25日6版
来源：沈阳日报 作者：女真 图片为今日头条提供版权图
编辑：王沛霆
责任编辑：张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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