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露茜 (小小说) 作者:罪城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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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露茜 (小小说) 作者:罪城老怪
夜幕降临很久了,很多人家都已经息灯人睡,就在这时，山下却再次传来凄凉的琴声。还在高台上油毛毡窝棚门口借着月光继续磨豆腐的罗瘸子,扭头寻声瞅去，月光下,不远处臭水沟旁那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上,果然又是玛露茜在发酒疯,但见她时而旋转着轻盈的身子，裙裾翻飞，雪白的大摆裙，在幽深的光影里带出了一种神秘而令人窒息的蓝影，悬感出一丝朦胧而淡淡的神奇，她是在自已拉琴自舞,随着舞步的起落,那一波金黄色的长发,在夜风中旋成了长河波涛般的弧线！时而又依身在老榆树旁,用那把从不离身的小提琴,给这朦朦夜色再忝几份伤感,几份心酸。
罗瘸子把目光转向停住手中活儿向臭水沟那边瞧的老伴,叹息着说:唉,可怜的玛露茜,又喝醉了！
醉得还不轻呢！他老伴回答，又接着说:年轻轻的,还是个外国人----唉！
听说,苏联解体前,还是个区团委书记。罗瘸子叹息着。
他们又开始忙手中的活儿,女的把一碗水泡黄豆忝到磨眼里,男的摇动磨盘上的摇柄,磨盘在转动中发出嗡嗡轻响。
罗家老婆子说:哪----她为啥落到这种光景?
苏联解体,苏共被宣布为非法,她还是个区团委书记,日子能好过么?
后来----?
有南方江浙人郑浩阳到她们那里作小商品生意,发了财,她就跟着他混日子,后来还嫁给郑浩阳,为了作生意方便,便把家安在我们这个城市,没料到赶上国家整顿经济市场秩序,她男人郑浩阳因走私罪名被关进大牢,家产作为非法所得被没收,她走投无路了,只好到咱这里找地方搭起油毛毡窝棚安家落户,靠给城里人刷房子糊口度日子。
唉----怪可怜的！
社会己到了这种地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到这阎王山来----?
自古以来,阎王山都是传说中乱鬼出没,恶魔伤生害命的恐怖地域,极少有人冒险涉足这里,更不用说在这里建屋居住了。改革开放实行市场经济后,破产的企业家,因城市强行折迁失去住宅的无房户,以及捡垃圾的,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修鞋的,算卦的,说书的,唱戏的,来自天南地北的盲流野妓,便看准这块风水宝地,到这里搭建起形形色色的临时住宅,安家落户,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三教九流,无奇不有的局面。
现在,已夜深人静,玛露茜背依老树,双手抱着小提琴,望着天际上那一弯银月,蓝色的眼睛还带有着孤冷的色彩，她那被秋风抚动的满头金发,是她的性格的见正,会常常对人产生一种距离感,让人无法靠近。竟然有人不信这个邪,作起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好梦,----踢踏,踢踏,再次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连目光都未向那边瞅,便用长柄刷挑了涂料桶,抱着她的小提琴,提起身边的一袋什物,一阵风般地向着回家的路上跑去。
直到这时,在不远处高台子上磨豆腐的罗瘸子才望着被玛露茜远远甩在身后的黑影儿说道:
李家兄弟,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哦----啊！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罗瘸子揶揄着说:黑天半夜的,路又坑坑洼洼,小心歪了脚腕子哟！
不会的。小心着呢！随着应承声,中年汉子竟向高台子上走来。他个头中等,一身深灰色军便服,有些秃顶,一副镜片极大的近视镜架在鼻梁上,人未到,笑声先到:嘿嘿，罗家老哥,你真能抓紧时间,这么晚了,竟然还在磨豆腐,哦！老嫂子也在忙活呀！
罗家老婆子正在灶火里拉风箱,锅里的豆浆正冒泡儿,说:我们都是下苦的人,得靠力气吃饭,哪能与你们吃皇粮的相比,旱涝保收,既就是找着名目儿到这里什么什么来着?嫖风?----
罗瘸子吭的一声笑了,忙纠正道:人家那叫采风。
嫖风也罢,采风也罢,不就是追着女人转么?我看意思都差不多。罗家老婆子说。
不用谦让,中年汉子己拉过马扎子坐下,笑着说:罗家老哥,你听听,老嫂子把我当成啥人了！咱老李大小也是一个地区级杂志的总编辑,也是受读者尊敬的诗人,不是在城里买豆腐时认识了你们,闲扯时又听你们说起在阎王山还有这么位奇人,怎么会休创作假时不向新马泰风景区跑,却到这个猫不拉屎的地方来?还不是想以采风为名,深入生活,挖掘点这个外国女子心灵深处的真货,写点有份两的作品么！
啧啧啧----！罗家老婆子舌尖敲着上颌,揶揄道: 死皮赖脸地向人家油毛毡窝棚里钻,人家连门都没让进,还想钻进去挖人家深处的真货呢！啧啧啧----！
李总编连眼泪都笑出来:真是讲理的遇上胡搅蛮缠的,身上长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口都说干了,有啥喝的没有?
话未说完,目光已不住的向豆浆锅里瞟。
别嚷嚷,少不了你的！罗家老婆子说话间,已把一碗热豆浆向他递过来。
罗瘸子老两口都是厚道人,说是说,笑归笑,李总编终究是他们引来的,就连那座旅行帐篷,也是搭了他们的卖豆腐机动三输便车,又是他们帮着找地方搭起,他既是公家人,专程来找玛露茜,肯定有找寻的理由，只是李总编的那些说头,总是让他们听着酸溜溜的,不象正经人说的话,李总编也知道他们老两口对自己误解太深,却有苦难言,也只有在嘻嘻哈哈中朦混了。
可是,一想到自已这次前往阎王山的真实目地,和临行前市委宣传部长,及市外办主任亲自交办的任务，却仍然觉得肩上担子沉惦惦的。上级领导说得明白,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玛露茜答应去趟市外办,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无论如何都未料到,这个玛露茜,不仅对他敬而远亡,还似乎认为他存心不良,为了能与她面对面谈谈，他连晚上在半道上劫她的办法都用上了，却总是事与愿违，连结识多年的罗瘸子夫妇，对他的误会也越来越深，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谁都没料到，玛露茜竟双手提着长长的裙摆,踏着一路月光，向着罗瘸子夫妇的豆瘸房跚跚而来，现在，她己经酒醒了许多,还未上到高台子上，便亲切地呼唤着罗伯伯罗妈妈，
听到这声呼唤，罗瘸子:哎----了一声,应着声,才蓦然间想起，今尔个是周未，明天又该是玛露茜到大监狱去探视的日子，这个重情义的女子,自从所嫁的男人被捕入狱并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后,两年来每当周未监狱充许探视的日子,总是用自巳刷房挣来的钱割肉买菜,连夜作好她男人郑浩阳最喜欢吃的饭食，一大早到监狱去视，她每次作探监饭,总少不了豆腐----！未等他说什么，罗家老婆子已赶紧拉起围裙擦着双手,向着玛露茜迎了上去。
正在喝豆浆想着心事的李总编，绝对想不到玛露茜会在这个时侯到豆腐房来，更不知她到此一行的意图，一想起玛露茜对自已冷若冰霜的态度和罗家老婆子那一张刀子嘴，他知道更难堪的遭遇必将降临到自已头上,真想赶紧躲开,他终究重任在肩,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着难堪局面的降临,出乎他的预料,玛露茜到高台子上后,跟着罗家老婆子先去了趟豆腐房,待她用手中碟儿端着一块豆腐,一撩门帘儿出来后,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向着他坐着的这边走来,更让他吃惊的是,玛露茜到他跟前后,竟弯腰向他鞠了一躬,并红着脸说:
对不起,李老师,这几天让你为难了！
哦----这,这----
李总编无所措手足间站起来,回过神儿后,才说:这些天,这些天----
我知道,这全是久加诺夫那封信惹出的麻烦！
你----你知道了?
玛露茜点点头:不是总领事非要见我,你们的组织上也不会让你进阎王山。
你都----知道了?李总编望着她。
玛露茜红着脸一笑,说:久加喏夫书记为了劝我回国,竟亲笔信传真到驻华领事馆,领事竟要亲赴阎王山，你们的党政部门,在千方百计阻挡领事行程的同时,才安排想让我去一趟市外办,如果不是总领事住在市外办招待所等你进山后的结果,你也不会----李老师,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玛露茜又弯腰向他鞠了一躬,李总编连忙摆动双手:别,别----！
他的目光落到玛露茜脸上时,才笫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竟是一位貌如天仙般的年轻女性！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皮肤白哲,风姿绰约,金黄色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脸上柳眉细长，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蓝宝石般眸子，琼鼻微翘，那樱桃小嘴更是散发着光彩，火辣的身材，使她多了几分性感。她的妩媚,她的诱惑，因为她的美,竟使他无暇将目光移向别处。直到罗家老婆子在他脖颈上拍了一把掌，李总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哑然失笑间摇摇头: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见他如此德性,罗家老婆子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碗,把未喝完的豆浆向地上一泼,转身进了豆腐房,进去后,她却躲在门帘后面,透过帘缝儿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玛露茜与李总编相视一笑,李总编说:是要接你回国了！
据说,是被安排到中央委员会办公室。
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依我的意见----！李总编给她耳语了一会。
玛露茜点点头,说:如此甚好,明天,我跟你----！她一笑,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总编拉着她的一只手摇了摇,色眯眯的,说:明天招待所再见！
玛露茜先行一步,李总编还想与罗瘸子夫妇聊一会儿,见他们对自已有误会,便苦笑着离去。他走远了后,罗家老婆子才追到崖畔上,望着李总编的背影啐了一口,说:比狗屎还臭！
还在磨豆腐的罗瘸子却笑了！
过了会儿,他才叹息着说:恐怕再也见不着玛露茜了！
嗯----哦?你看姓李的那付德性！罗家老婆子说：我就不信癞蛤蟆能吃上天鹅肉。
你呀你呀！----罗瘸子这才把他断断续续听到的两人对话,加上自已的分析,说给老婆子听！
怎么,玛露茜要回国?罗家老婆子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不是她要回去,是她们国家----听老李的语气,好象还是俄共中央什么人----玛露茜一旦回去,肯定比现在的日子好过！好象还会在党中央去上班！
哪----被关在狱中的郑浩阳咋办?
郑总郑总,郑浩阳----罗瘸子嘴里念叨了几句,不再吭声。
玛露茜是那天晚上离开高台子后,第二天一大早离开阎王山的,她先去探监,然后到前一天刷房子的地方作收尾工作,直到下午两点半,才按事先约定,到市外办招待所门口与李总编见面----刮了三天秋风,也下了三天秋雨。罗瘸子夫妇白天进城到农贸市场卖豆腐,晚上回家后,再连夜加工制作,秋风秋雨,自然不能使他们关门歇业。已是第四天了,风停了,雨也停了，半下午,卖罢豆腐,罗瘸子驾驶着三轮,回到阎王山,过了臭水河,沿着盘山路回到高台子上时,意外的发现,三天未见过面的玛露茜,正在豆腐房门口等着他们！
他们还以为玛露茜回国前专程赶回来向他告别呢，
玛露茜却把一封交到罗瘸子手中,说:李老师本来准备亲自前来致谢,却意外收到他父亲病故的电报,因急着返回故乡去奔丧,便草草写了这封信,让我顺路带给你们！
罗瘸子看罢信,又把信给了老伴,罗家老婆子是个急性子,边看信边说:这个老李,在这里前前后后总共才一星期,竟捎来七百块钱的生活费----！哦,玛露茜向组织上请了十三年事假,组织上特批,按留职停薪处理----！
罗瘸子望着玛露茜:怎么?你不走了?
我男人被判十五年,还有十三年。玛露茜眼泪巴查的说:我得继续留下来照看在服刑的他----
可是,十三年啊,这十三年,你的生活来源----
继续刷房子！
住的地方咋办?
我不是己有了油毛毡窝栅了嘛！
罗瘸子眼睛湿了,说:----你,你怎么会作出这种选择?
玛露茜抬头望着远方,说:当初,苏联解体,苏共被宣布非法,在我走投无路的时侯,是郑哥收留了我,也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他后来又成为我的男人,中国的三岁孩子都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现在,我的郑哥在狱中受罪,我怎能一走了之?
罗家老两口一人抓位玛露茜一条胳膊,好半天说不出话,竟都哭了！(5018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