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琐。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这是水浒英雄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其实也是水浒群雄们的人生结语。
我在《水浒作者最理想的人物》一篇里曾经说，水浒是一部伟大的英雄大书，要补充，或准确说，是一部悲情英雄大书。
水浒里最悲情的一幕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征方腊”。
我们读过水浒的，大约对宋江们被招安后的情节不感兴趣。对我而言，简直是无法卒读。原因是，叱咤风云的一百单八英雄以同室相煎的方式征剿英雄方腊。梁山英雄摇身一变，从被讨伐者变成了讨逆者，血腥屠戮了方腊团队。水浒上说，“当日帮源洞中杀的尸横遍野，流血成渠。按《宋鉴》所载，斩杀方腊蛮兵二万余级。当下宋江传令，教四下举火，监临烧毁宫殿，龙楼凤阁，内苑深宫，珠轩翠屋，尽皆焚化”。残酷与凶狠，不亚于朝廷对待后来的宋江团队。
这就是为什么说，水浒最悲情的一幕，就是征方腊。按照宋江事后呈报给朝廷的奏章所言，征方腊让梁山好汉死掉七成！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方腊被屠后，宋徽宗手下的蔡京杨缙童贯高俅马上动手，梁山英雄一夕瓦崩烟灭！以三十六天罡星为例，一把手宋江和二把手卢俊义被高俅用毒酒鸩灭，死前怕李逵惹事宋江鸩杀李逵。军师吴用和花荣闻宋江死而自缢在宋墓前，鲁智深林冲武松柴进公孙胜燕青戴宗阮小七李俊等在宋江受招安后或出家或圆寂或出逃。秦明被方腊的侄子方杰一戟刺死；董平为救张清，被方腊部将张韬一刀剁成两段；张清被方腊大将厉天闰一枪刺死； 杨志，张横、杨雄和穆弘征方腊途中病死；徐宁征方腊中被郝思文毒箭射杀；索超被方腊元帅石宝一锤击杀；刘唐雷横阮小五石秀战死；史进在昱岭关被“小养由基”庞万春射杀；阮小二征方腊受伤自刎；张顺被滚石擂木砸沉在湖底；解珍解宝兄弟战中或坠崖身亡或被砸毙乱山中……
满眼血和泪，不忍入心中。
水浒的作者施耐庵和罗贯中为什么如此安排他心爱的人物的最后结局？一，历史上，水浒英雄和方腊英雄团队并无交集。但作者对梁山英雄的结局得有一个总结性交代，于是他选择了两大群雄昱岭关对决；二，我的理解，也许是更为深刻的原因，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于宋江们征讨和自己一样出身一的草莽豪杰，是有抵触情绪的。
噫吁兮！呜呼哀哉！列这一片名字，无数英雄扑面而来。令人不仅为古人叹：英雄梁山，成于宋江败于宋江！古往今来，再好的的团队，有一个带错路的头领，悲剧结局就将永远无法避免。
我一直不认为鲁智深是水浒作者的理想人物，我一直认为行者武松才是，征方腊后他失去左臂，但却并亲手擒获方腊（也有一说是鲁智深受神僧点拨潜伏林中一禅杖打翻仓皇逃窜的方腊而擒获）,在凯旋声中他留在杭州六和寺照看受伤的林冲，后来出家成为高僧，八十岁安然死去。一部水浒写武松，青年时轰天动地，做下一番伟业，老年时寂然而归，平静离开人间，这难道不是完美的纯粹的人生？
“千古英雄两坯土，墓云衰草倍伤神”。这是水浒的结语，这何尝不是人生或者历史的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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