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千多年前了,名重京师的御林军枪棒教头林冲,因冲犯赵宋
王朝第一副总理高俅高副总,被刺配河北沧州府服刑。在河北境内一处险恶山谷遭押送武警董超薛霸算计,差点丢了性命,——多亏好汉鲁达出手搭救,捡了
一条命。
水浒里有许多看来无关紧要的桥段,其实是有大深意的。水浒的第八第九和第十 回,都写的是林冲的故事,回回经典,后来更成为各种文艺形式的蓝本。但我们 读水浒的,常只注重看故事,不大去看细节,譬如,在集中写林冲的第九回,为什么要棒打洪教头?
一
在野猪林被解救后,因为只剩了七八十里路,沿途人烟稠密,林冲便辞别鲁达,继续沧州之行。
这天来到了一个所在。大约相当于今天的镇子,林冲一行进了酒店要酒肉吃,遭到拒绝。林冲问,酒保,为啥不卖给我酒?
店小二看看林冲的行头,说了一席话回说,林冲惊讶没?不知道。但不才惊讶了,这是铁定——
我们这村里,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
(林冲如何没听过小旋风?)
柴大官人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自陈桥(兵变,赵匡胤夺了柴世宗家的江山)。天下人都知道。
因为“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赐与柴大官人“誓书铁券”在家中。和尚方宝剑不同在于,有了这玩意,朝廷的法律和官员,奈何不得他。
最关键的是,老柴还有孟尝君的风采:他专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
要命的是,他还常常嘱托周围的客栈酒店: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
这不明明要与朝廷做对么?这是柴进的出场。举世唯一,天下无双。
二
林冲当然愿意见老柴。
酒保说,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得面皮红了,他以为你自有盘缠,便不帮助助你了。
林冲于是立马来见老柴。不巧的是,庄客回说,柴大官人打猎去了。
林、柴第一次见面,施耐庵老爹是这么写老柴的,先是庄园:一座大石桥,一条平坦大路,四周一条阔河,两岸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门迎黄道,山接青龙,堂悬御额金牌,家有誓书铁券,九级高堂,三微精舍。
倒像是三公府邸。
接着在路上碰到了老柴的打猎马队。只引几句——人人俊丽,个个英雄。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分明是汉武帝的排场。
第三写老柴本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人。
分明就是没有登基的王储。
水浒里多草莽英雄,即便如卢俊义林冲,也只有勇俊豪侠,独独缺了富贵之气,老柴的出现,补了阙。
三
接下来就是饮宴。红烛香袖,明灯亮几,觥筹交错。酒吃了三四巡,上了一道汤,老柴的门子说,洪教头来了。
洪教头来了,林教头便遇了麻烦。
麻烦一,洪教头到柴府来了许多日子,老柴也没有这么款待过。施耐庵老爹写一个没有真本事却喜欢扎势的人是这么写的——
“ 见那个教师入来,歪戴着一顶头巾,挺着脯子,来到后堂”。林冲寻思道,庄客称他做教师,必是大官人的师父。所以急急躬身唱喏道,林冲谨参。那人全不睬着,也不还礼。
麻烦二,老柴说,这是东京来的老林,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林冲听见,赶紧上前拜了两拜。
洪教头依旧不理,坐到老林的位置上了。
麻烦三,洪老师说,“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上头,往往流配军人,都来倚草附木”,都是些混饭的主儿,“大官人如何忒认真”。
呵呵,原来,洪老师认为林冲就是个贼配军,不配入座。
接下来的程序忒简单:老柴说,人不可貌相,洪老师说,他敢跟我比比?老林说不敢不敢,洪老师说我就想比比,老柴说比比唄,老林说不敢不敢,洪老师说我就要跟你比比,你不是牛逼么?
洪教头的想法是,老林这熊样,必是不会武艺,心中怕了了。因此越来惹林冲使棒。
林冲不打的唯一原因,就是给老柴留点面子。
最有意思的是柴进:一来要看林冲本事,二者要林冲赢老洪,“灭那厮嘴”。
四
施耐庵老爹和我们一起,嘲笑了这个貌似经纶满腹其实屁也不懂貌似强大无敌其实绣花枕头的教头。
水浒里写:当下,又吃过了五七杯酒,却早月上来了,照见厅堂里面如同白日。
林教头和洪教头, 两个教头打架,真没意思:洪教头先脱了衣裳,拽紥起裙子,掣条棒使个旗鼓,喝道:“来,来,来!”
双方试了三个回合。林冲说我戴枷不方便。老柴给了押运警察几两银子,违规开枷;接着又悬赏25两银子。
其实,林洪二位真正过招就一回,洪老师使了个“把火烧天”,林教头使了个“拨草寻蛇”,然后,“那棒直扫着洪教头朦儿骨上,撇了棒,扑地倒了”。
这一回,叫《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头》。
洪教头可能是天下第一绣花枕头,但却是天下第一要脸的人:输了,他羞愧难当,马上卷铺盖离开了柴府,消失于水浒以外了。
五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一回目,是写林冲。其实,是写柴大官人。
第一,传位之德,写柴大官人的身世特殊无双。
第二,丹书铁券,写柴大官人的特权举世不二。
第三,骑雪白卷毛马,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穿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天生龙凤惊艳,俊逸富贵逼人,实堪水浒第一人。
第 四,贬洪扬林,写柴大官人胸怀广大、仗义疏财。
第五,真正的皇族后裔,这样的出类拔萃人物,竟然被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逼得走上梁山。可见大宋王朝黑暗一斑。也可见造反是如何有理!
逍逍客丙申新春于古长安之忙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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