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说法：康熙南巡时，曾专门到孙氏（康熙的保母即曹雪芹的曾祖母）在江宁孙家边的娘家微服私访，并御笔题写了“承先启后”匾额。云云。那么，孙氏的娘家果真在江宁孙家边？康熙果真给孙氏题写过“承先启后”匾额？笔者研考的结论是否定的。
康熙御赐曹家的墨宝
据考，康熙御赐曹雪芹家的墨宝有两件：一是据康熙《上元县志·曹玺传》载：“丁巳（康熙十六年）、戊午（康熙十七年）两年陛见，陈江南吏治，备极详剀，赐蟒服，加正一品。御书‘敬慎’匾额。”二是毛际可奉康熙“复属臣际可志之卷末”的《萱瑞堂记》中云：“（康熙三十八年）皇上勘视河工，兼之省方问俗，恐皇太后定省欠缺，遂侍奉鸾舆以行。尝驻跸金陵尚衣署（江宁织造署）中，时内部郎中臣曹寅之母封一品太夫人孙氏叩颡墀下，兼得候太后起居。问其年，已六十有八，宸衷益加欣悦，遂书‘萱瑞堂’以赐之。”这个“萱瑞堂”即是《红楼梦》中“荣禧堂”匾额的原型，现在江宁织造博物馆中的“萱瑞堂”匾额和该馆门楣上的“江宁织造”四字，都是我集康熙墨迹而成的。
近日，从网上又见到一则没有具名的新闻：“康熙帝有一次还专门到孙氏的娘家（江宁）孙家边微服私访，并且也赐了奶妈，也就是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萱瑞堂’的堂号。不仅如此，康熙还在孙家边御笔写下了‘承先启后’四个大字。”
“承先启后”查无实据
我看了上述新闻后，当即在网上搜索到孙家边那座古民居上的“承先启后”匾额照片（附图1），同时查阅了有关资料，在甘肃省文化出版社2004年5月出版的《康熙皇帝墨宝》中找出了“承”“先”“启”“后”四个字（附图2），发现它与孙家边古民居上的“承先启后”四字差别很大。特别是“啓”字，匾上写作“唘”。而“後”字也有所不同。再说，康熙给人题字是有“规矩”的。他在给江宁知府于成龙手书时，就曾说过：“朕所书字非尔等职官应得者，特因嘉尔清操，以示旌扬。”曹家与康熙关系确实非比寻常，但他在京时已给曹玺题写过“敬慎”匾额，后又在江宁织造署兼行宫内给孙氏题写了“萱瑞堂”堂额，怎么又“微服”跑到孙家边的所谓“孙氏娘家”去重题“萱瑞堂”，并御笔题写了“承先启后”匾额呢！再说，如果真有康熙为“孙氏娘家”题写“承先启后”之事，那它“承”什么“先”？“启”什么“后”？总得有个交代。但我通观有关文献，却找不出与此相关的只字片言。还有，题匾总得有个落款吧！
再说，江宁织造曹寅的夫人李氏是苏州织造李煦的堂妹。杭州织造孙文成，既有可能是曹寅的“娘（孙氏）家亲”，又是他“曾经保举，实知其人”的旧部属。另外在曹玺去世后，曾一度继任江宁织造的是马桑格，据推测曹颙之妻子亦即曹雪芹之母马氏，可能出自马家。这四家和《红楼梦》“四大家族”的“贾史王薛”一样，“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皆有照应”。而据考，曹寅、李煦、马桑格都是正白旗人，而孙文成则是正黄旗人。那么，江宁孙家边古民居的主人是旗人吗？我认为，孙氏娘家在江宁孙家边乃是空穴来风，所谓康熙为孙氏娘家题写“承先启后”匾额自然也就是子虚乌有。
孙氏是“保母”非“乳母”
至于网上“康熙出生后，由多尔衮推荐，时年24岁的曹玺的夫人便奉旨做了康熙的奶妈，所以康熙幼年时期是在曹家度过的”之论，我发现有三处欠妥：一是多尔衮出生于1612年，卒于1651年。康熙（玄烨）生于1654年即多尔衮卒后3年。因此是不可能有多尔衮推荐孙氏去做玄烨的奶妈之事的。这种话如果被康熙听到，那是要被杀头的。二是孙氏并非康熙（玄烨）的奶妈（乳母），而是“圣祖（康熙）保母”。最早提出此说的是乾隆初年江都人萧奭，他在所撰的《永宪录续编》中云：“（曹）寅字子清，号荔轩、奉天旗人，有诗才，颇擅风雅。母为圣祖（康熙帝玄烨）保母，二女皆为王妃。”（周汝昌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的《红楼梦新证》首先引用）。据考，清制皇子诞生后，即须出宫另居，不与生母同处，全由乳、保八母哺育成长。康熙（玄烨）八母（四乳四保），文献可考乳母者只有两人，一为瓜佳尔氏（朴氏），封为“保圣夫人”；另一乳母为后任两江总督噶礼之母。而孙氏贵为一品太夫人，盖因玄烨幼时出痘，全赖保母孙氏殚其心力抚养调息而得以平安。这有康熙六十年《谕》中云：“钦惟世祖章皇帝（顺治），因朕幼年时未经出痘，令保母护视于紫禁城外。”以及《孝陵（此指顺治帝后之陵）告祭文》中云：“伏念臣昔在冲龄时防出痘，遂依保母居于禁外。”等语为证。玄烨因出痘被选为皇位继承人，故康熙终生感其恩德，奉为慈亲，称之为“吾家老人也”。世人不察个中缘由，以为此乃孙氏为奶妈之故也（冯其庸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7月版的《曹雪芹家世新考》率先提出）。殊不知当时孙氏并未生育，何“奶”之有？《红楼梦》第五十四回中写到贾氏宗祠中的一副对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其源盖出孙氏对玄烨“保育”之恩也。三是所谓“康熙幼年时期是在曹家度过的”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据考，康熙出生后，被安置在北京紫禁城西北筒子河（即护城河）畔，即今之北长街北端的“小府”，雍正时，敕令改为“福佑寺”者是。嘉庆曾亲书诗匾，首二句云：“圣祖（即康熙）龙兴地，万年极乐乡。”寺内至今尚存康熙御笔“福寿”匾额。孙氏就是在这里保育玄烨避痘的。这个“小府”与曹家完全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
大行宫小学旧址上建起江宁织造博物馆
康熙六次南巡四次驻跸江宁织造署
《康熙南巡图》中的江宁秣陵关
据考，康熙帝六下江南，有四次是驻跸在江宁织造署兼行宫内；曹寅接驾是四次。
康熙六次南巡到江宁，第一次为康熙二十三年，驻跸江宁将军署即今明故宫处。第二次为康熙二十八年，虽然驻跸江宁织造署，但当时的江宁织造是马桑格。康熙三十八年、四十二年、四十四年、四十六年这四次才是驻跸曹寅主政的江宁织造署。这有曹寅于康熙三十八年五月二十六日给康熙皇帝的奏折中所云：“自皇上回銮之后，寅恭送圣驾，返署时，江南众百姓，犹瞻望署前，感颂皇仁，不忍遽去。”以为铁证。这份奏折，康熙在后面朱批了“知道了”三个字。可知康熙也认定他驻跸的是江宁织造署。诚然，也确有方志说康熙驻跸江宁织造府的，但实为误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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