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老者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日本的老人们，尤其是那些年纪非常大的太太们。之所以称之为“太太”，是因为觉得“老太婆”或“老奶奶”这些词和她们本身的形象差距太大。日本的女性保养得都非常好，虽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年纪，但仍然画着淡妆，带着金丝边眼镜和珍珠耳环，头发很光滑地梳到后面绾成一个髻，有的则烫成波浪，披在后头，脖颈上基本都系着颜色雅致的丝巾。这是不管在东京银座地区的中年人，富士山脚下忍野八海山村的“农妇”，抑或是奈良公园里卖鹿饼和抹茶冰激淋的女售货员都有的共性。其中可以看出一个国家的美育教育，及其审美观念。

另外一个顺带的发现是，不论是在东京开出租车的司机，还是各大热门景点卖纪念品的售货员，在旅馆内部的服务员，百分之八十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日本的年轻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个疑问在我脑子里盘旋很久，也向几个日本朋友请教过，和我的猜测差不多：主要是日本社会趋于老龄化，老年人的数量逐年增加；其次，日本人的退休年龄是男性65岁，女性60岁。对于日本人平均81.9岁的寿命来说，退休之后还有很长一段岁月要度过，他们的家庭伦理观念较中国人淡薄，不会留在家给子女带孩子，都是退休之后四处发挥余热。比如参加老人会、去神社打扫卫生、售卖纪念品等等。所以我们在日本各大景点纪念品店里看到的老年人售货员，很多都是义工。热爱工作的日本人退休之后竟然用“工作”养老，不是对工作有真正的热情，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日本人对于学习的热情，以及可怕的求知欲和韧劲，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曾经读过作家丰子恺一篇回忆留学日本的文章，当年他在一个音乐研究会里认识一位学医的老学生，此人六十岁有余，毫无音乐天分，没有最起码的音程知识、乐谱知识以及节奏感，可以说完全是个乐盲，却异想天开学起小提琴。起初丰子恺觉得他很可笑，认为这完全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狂妄的人，不料这位老先生自知才能在常人之下，比常人加倍地刻苦练习，终于入了门道，不尽正确掌握了拍子和音程，并且能够纯熟地演奏作品。丰子恺最后感叹，“这个可怜的不自量力的妄人，我最初曾经断定它是永远不能入音乐之门的，不料他的毅力和奋斗果然帮他入了音乐之门。”

因此我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毕业之后，还会时时想起“老学生”北野康裕。日本的老者和别国老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是真心喜爱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所学的知识，抱持对职业最大化的尊重，因此体现在外表上，就鲜见因年龄大而感到劳累、疲乏的神色。我们惯常对老年人虚弱、萎顿、健忘、迟钝、拖沓的认知在他们身上完全被打破，我所感觉到的深层次的不同，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