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程文胜
如果你听一个人说：我正在构思一首诗。坏了，这首诗大多写不好，即便写出来，很大程度上也是套路化的匠气之作。
构思是创作的思路，又叫“布局”，这种思维活动是在作者想象中形成的、贯穿着一定思想的关于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总观念。
散文看片断，短篇小说看故事，长篇小说看结构，诗歌呢？看想象力。片断、故事、结构都可以构思，想像力不能。
诗歌的写作，是想像力的引信被灵感突然点燃，噌一下着了，顺着火捻就烧下去，然后引爆，然后流光溢彩。好诗的出现，一般都是这样一气呵成。诗随情绪的渲泄一涌而出后，才有修改润色打磨成为优秀诗作的基础。
很难想象，一首几十行的新诗还要苦苦构思开始、展开和结尾，文本里还能有多少诗情？
一定有人会提出不同意见，会举例说明谁谁谁就不是这样。
我不争论，你说的是你的观点，我说的是我的认知。没有东风压倒西风或西风压倒东风的问题，只有创作经验和阅读体验的问题。
况且，风是空气的流动，离开了空气对流，风不成为风，诗却可以平地生雷、空穴来风。
诗人创作诗歌无需构思，灵感和想像力却必不可缺。人一生中，灵感和想像力有两个高峰期，一个是年轻的时候，一个是人到中年之后。年轻人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新的，内心敏感充满理想，容易兴奋激动、激情燃烧，写出好诗很容易。人到中年了，看什么都是旧的，肩头压了太多的担子，心里沉积了太多的反思，想像力自然而然有了生活的经验和智慧，虽然满目皆旧物，但能从旧里边出新，那就厉害了。
构思诗歌，其思想轨迹和创作活动也许开始于模糊诗与其他文体的边界。比如有些人盲目追求所谓哲学思考或口水白话。我对此不能苟同。如果这样，那还要诗歌干什么？哲学经典多了去了，许多篇章既思想深刻又文字优美，读这些不更受教？散文小说化的口水白话也如此，直接写散文小说就是了，还省得为分行不分行纠结。
诗歌有哲学思辨的光芒，但这种哲思是诗性的表达，不是哲学的解构。有些现代诗之所以让人们觉得晦涩难懂、面目可憎、望而生厌，正是诗人把诗歌用作阐释哲学的思想工具，而不是表达情感的艺术手段。现代诗描摹和反映现代人的生活精神状态，本来应让人一阅便知，且产生共鸣，如果诗歌晦涩难懂，不是读者不智慧，而是作者太任性。
诗歌就该干诗歌的事，散文小说干散文小说的活。干不好自己的活，整天觊觎别人的成果，不论说不地道，但很荒谬。
我说新诗创作最大的敌人是构思，构思的源头恰恰就是在觊觎其他文体的光环。
诗歌怎么回到诗的轨道？作者首先要从脑子里抛弃“哑巴诗歌”。
诗歌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最大的特点，就是歌咏性。不能诵读的诗歌意蕴再好，终究要下一等级。而意蕴不佳又不能诵读的诗歌，只能算分行小品文。
我曾在头条发起为什么会出现“哑巴诗歌”现象的探讨，并抛砖引玉，先谈了几个观点：
一、母语音乐性表达的能力欠缺。中国古代诗歌非常注重音律，不仅有节奏的舒缓急促，还有音调的起伏变化。节奏除内在逻辑诗情之外，主要凭借长短句来平衡。音调则以词语的平仄、叠韵叠音、象声词等取得声韵和谐。从《诗经》始，直到唐诗宋词，诗歌无不能出口成诵，口耳相传。古人写诗不说写诗，作词也不说写词，而是说“哼诗”“填词”。现代诗作者在研究继承这些传统上还多有欠缺，有所表现也只在句末的押韵上。
二、外国诗歌拙劣翻译的误导影响。现代诗诗作者大多受西方诗歌的影响，现代派、象征派，意象派等各种流派都有拥趸。西方诗歌以思辨见长，但同时也非常注重语言的音乐性，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鲍勃·迪伦还是美国摇滚、民谣艺术家。诗歌翻译银难，既要精通语言，又要了解文化差异，更重要的是要懂诗歌，否则很难准确表达诗歌词义的多样性。外国诗译介过来是这样，唐诗宋词翻译过去也这样，诗意都会在翻译过程中大大流失。这种误差，使一些被很多作者奉为圭臬的诗，只停留在意译的层面，已经鲜有诗作里隐含的原汁原味的音乐性。模仿西方诗歌的写作，往往哲思多于乐思的原因即在这里。
三、伪先锋派诗人探索的推波助澜。现代诗的“先锋诗人”作了很多积极有益的探索，丰富了汉诗的表现形式，拓宽了创作领域。但也有些伪先锋为了所谓的艺术创新、吸引眼球，一味颠覆传统，出奇用怪，甚至恶搞，什么下半身写作、口水叙事等，无所不用其极，弄得诗坛乌烟瘴气，把诗歌创造变成了行为艺术。这样的作品看都让人齿冷，更不用说诵读了。
新诗创作是一项复杂的艺术活动，有其特殊的创作规律，要练成出囗成诵的新诗能力，就不能向她的敌人——构思投降。
因为，诗歌是情之所发、兴之所至吟出来的，不是苦思冥想列提纲、找词句“构思”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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