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25日(旧历腊月二十八),日本侵略者集中了十几个县的3000多日军和2000多伪军,乘着黎明前的黑暗,把潘家峪紧紧包围起来。
太阳刚升起,日、伪军的铁蹄踏碎了潘家峪宁静的清晨。惨案的策划者惟恐跑掉一个潘家峪人,把伪军全部放在四周山上站岗,日军则全部扑进村中,这些全副武装的大和武士们用枪托、刺刀把人们全部驱赶到位于村中心的西大坑。潘凤柱的母亲78岁了,因为走得慢,兽兵一刺刀把老人家当场扎死。
当人们被赶到西大坑的时候,日本兵就开始在潘家大院做杀人的准备了。
潘惠林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他的院子也是村里最大的。人们是由后门被赶进大院的,后门开在中院,距离西大坑不过50米,日本兵在这50米的距离内站成两排,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组成了一道刺刀的胡同,人们就在两排刺刀的逼视下,被赶进了院子。
当大火烧起来、枪声响起来之后,乡亲们才彻底明白眼前的处境,他们本能地反抗死亡。
大院的各个角落都挤满人群,更多的人们则在各个院子之间奔跑。满地的柴草燃烧起来,腾起冲天烈焰,在烈火浓烟之中,人们辨不清方向,找不见亲人,踏着满地烈火奔突号叫。衣服燃烧着,头发燃烧着,人人都像一个火球在各个院落之间滚动。密集的枪弹扫向人群,飞蝗似的手榴弹投向人群,大院外边的两座小山之上,两架掷弹筒也向大院里发射着炮弹,人们惨叫着成片成片地倒下,汩汩的鲜血流成河,在腾着烈焰的土地上嗞嗞啦啦地淌,很快被烤干,然后又有新的血漫过来。人们的躯体在爆炸声中被撕裂、被击碎,断肢残臂被高高地扬上天空,然后又随着漫天血雨噼噼啪啪地落下来,落进烈火之中。衣服的碎片和飞灰被巨大的烟柱裹挟着旋转着飞上天空,使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都能看见潘家峪上空那浓黑的烟幕,那如纸钱一般飘飘摇摇撒遍青山的飞灰。
在大门前面的空场上,被打死的全部倒下了,没被打死的也都跑散了,留下三四十个被挤落在地的小孩子,这些都是两三个月,最大也不过一两岁的婴儿,都裹在小被子里,被遗弃在流淌着鲜血、冒着火苗的空地上。这些孩子不懂得眼前发生着什么,更不懂得隐蔽自己,他们只是一齐放开喉咙啼哭,一时间整个大院便响彻了这些婴儿的啼哭声。兽兵们进来,他们提起这些婴儿的小腿,抡起来往二门旁边的一口大石槽上摔,往捶布石上摔,脑浆和鲜红的血溅起来,溅到墙上,溅到兽兵的身上,脸上,很快地,这三四十个婴儿变成了一堆血肉,啼哭声没有了。
大院围墙外边,也横陈着许多尸体,那是在屠杀开始之后,日本侵略者从村庄的各个角落搜索出来的乡亲,无法赶进大院,就在围墙外边屠杀了。大门口对面,如今的潘家峪小学的门前,有40多个儿童被杀死在粪堆上。
距此几步之遥,南岩子下面,有32名妇女儿童被刺刀挑死在小河旁,然后放火焚尸。伴随着杀戮,是日本侵略者对妇女的蹂躏。
潘瑞财的妻子被3个日本兵轮奸后,捅进刺刀挑死。
西大坑附近,有30名被挑来给日本人做饭的妇女,被凌辱之后,烧死在菜窖里。潘国业同院住的几个年轻妇女,被日本兵轮奸后杀死,然后把房子点着,连房带尸体一齐烧成焦炭。据幸存者介绍,当时凡有年轻妇女的地方,都发生了强奸、轮奸事件,日本兵往往是见了妇女就轮奸,然后就杀害。因此许多妇女不是死在大院里边而是死在大院外边,死在全村各个角落。
今天仍然健在的惨案幸存者中,绝大部分人都是60岁以上70岁以下的老人,他们当时都是10岁左右的孩子。当他们的心灵还像一张白纸般纯净的时候,他们就遇上了这样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他们幸运地活下来了,但是那火海硝烟,那弹雨和血泊,都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灵深处。
他说:“进大院时候不长,全院的大火就起来了,我父亲抱着我兄弟跑,我在他们后面跑,没跑几步就栽倒了,身上的衣服全着了,我把衣裳脱了,又跑到猪圈那儿,跳进去了,这时枪就响了。人死得忒多呀,把我压在下面,出不来气。我从死人堆里拱进茅房,就叫我爸,他们也往茅房跑,这里比外边安全,我爸刚上猪圈墙, 被日本兵一枪打在脑袋上,当时就死了,我兄弟往南跑,一个日本兵追过来,一刺刀把他挑死在土堆上。”
“茅房里也呆不住,我又跑进已经着了火的东屋,东屋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有几十个死人,都是刺刀扎死的,顺着门坎子往外哗哗地流血,像开了垅沟似的。日本兵看见我跑进屋里,追过来,我躺在门坎子那儿,在死人堆里装死,当时我浑身是血,谁也分不清是死人是活人。日本兵进屋没找见我,这时就听见有孩子的哭声,我三爷把他的孩子藏在堂屋地下的水缸里,盖上缸盖,寻思那里打不着,我三爷已经被刺刀扎死了。小孩子不知道事儿,他在水缸里叫唤,这一叫呀,日本兵就出去了,到堂屋由缸里把孩子提溜出来,一人一条腿,活活劈死,劈完之后就把尸体顺手一扔,扔在我脸上,那小肉身子还颤呢,温热温热的血流了我一脸。” 那一年潘春12岁,他和大人一起被赶进大院,枪声、手榴弹声轰然响起,很快整个大院就成了一片火海,人们在火海和弹雨中奔突、喊叫。四周的围墙上,几座平顶的厢房上,都站满了日本士兵,这些大和武士们向人群射击、投弹,他们用不着隐蔽身体,甚至用不着瞄准,所有战场上的隐蔽动作都没有用处,他们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庄稼人。他在人群中被拥来拥去,险些被踩到脚下成为肉泥。他发现有人穿过已经成为火墙的围栅,向西院跑,他便也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穿过这道火墙。穿过火墙他便发现西院正房的堂屋里架着一挺机枪,几个日本鬼子爬在那里,正在换弹仓,他赶紧趴在地上,机枪响起,人们像被割的谷子一样齐刷刷地倒下。
在另一个射击间隙,他跳出来跑进对面的一个猪圈,猪圈里的人已经满了。这时日本兵又把机枪架在猪圈墙上对准猪圈里密集的人群扫射,猪圈顶上也站着几个日本兵,他们往猪圈里扔手榴弹,打枪,把成捆的玉米秸点着推下来,猪圈里一片狼烟血泊,很快,这里的人们大部分被打死。
枪声沉寂了,有七八十个日本兵闯进院子,他们是来检查枪杀的结果。他们用皮靴踩,用刺刀扎,凡是能动一动的人,就补上一枪或者一刺刀。
这样的搜索、屠杀,日本兵反复进行了三次,在最后一次搜索时,天已经暗下来,大院里已听不到人们的呻吟,只有烈火烧裂瓦片的声音噼噼啪啪响成一片。潘春在尸体堆里,靠墙坐着,此时整个猪圈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在厚厚的尸体堆中,用惊恐的眼睛注视着猪圈外敌人的暴行。
屠杀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日本侵略者走了,留下了一片焦土的潘家峪,全村1700口人被杀掉1230人,23户被杀绝,96人受伤,全部财物被抢劫一空,1235间房屋全被烧毁。大院里面,穿堂跨院,房前房后,屋里屋外,有许多亲人立着卧着被烧死。许多亲人被烧成骨灰,有的被烧成一堆焦炭。在安葬亲人时,就有800多人烧得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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