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鄂梅：从被遗弃在新的圈子之外的那天起，重新打量现有生活

扬·马特尔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里有一段关于动物园的描述：好心但有误解的人们以为生活在野生环境下的动物是“快乐的”，因为它们是“自由的”，这些人通常想到的是大型漂亮的食肉动物，在吃了虔诚地接受自己命运的猎物之后，在热带稀树草原上闲逛、消食，或者是在吃得过多之后去跑步健美，以保持苗条身材……事实并不是这样，野生环境中的动物生活在一个有很多恐惧却只有很少食物，需要不断保卫地盘，永远在忍受寄生虫的环境中，在一个等级严格的群体中，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如此。

我在阅读这段文字时收获了难以形容的文学之外的惊喜（我对寻找这种惊喜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在当今一片反对建立动物园的声浪中，我一直有个不敢说出来的想法：也许并非每个动物都讨厌动物园，没想到竟在这部小说里得到了支持，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找到同伙或知音的感觉。喜悦之余，我似乎看到了一条光明的出路，内心的不赞同，其实可以通过文学的形式自由而舒畅地表达出来的。

《背风处》就藏有这样一点私心。通常我们都认为婚姻中的第三者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妻子是受害者、被侵略者，是值得同情的一方，但如果这个小三其实只是妻子的一个阴谋、一道秘密留住丈夫的魅惑甜点、一个兴家旺室的小小手段呢？这时候谁才是错误的一方？妻子吗？可她也有她的撕裂与痛苦、隐忍与付出，换一个角度看，她也是不得已，而且她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起码她笨拙而吃力地维护了一家单位、一个家庭、一个未成年人所需要的相对平稳的成长环境。

也许就小说而言，根本不存在正确与否这一界限，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有种冒犯了什么的感觉，我把妻子与小三的正确值倒了个个儿，对于被两个女人爱着并保护着的男人，却不置一词，也许在婚姻家庭这个领域，男人们真的已经优越得不想作为了。

一路走来，经常被忠告，也时常自我提醒，要去写新的人物、新的面孔，去探讨新的人生态度、新的精神状态，但这个新并不是无止境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被限制在固有的生活圈子里，被遗弃在新的圈子之外，我们不得不重新打量现有生活，去发现那些从未认真思考过的侧面、背面，然后去把它们旧貌换新颜。从这个角度说，《背风处》是一个旧题材里的新小说。

《背风处》

选载于2021年第五期

作者简介

姚鄂梅湖北宜都人。著有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白话雾落》《真相》《西门坡》《1958·陈情书》《贴地飞行》《衣物语》，中篇小说集《摘豆记》《一辣解千愁》《红颜》《老鹰》《两棵花椒树》《家庭故事》《基因的秘密》，儿童文学作品《倾斜的天空》《我是天才》。中短篇小说曾入选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收获文学排行榜，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选刊》《上海文学》《北京文学》《长江文艺》优秀作品奖，湖北省屈原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有作品被译成英、俄、德、日、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