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风处》的《阴差阳错》

　　本期经眼期刊：2021年第5期的《收获》《花城》《芳草》《十月》；2021年第9期的《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青年文学》《长江文艺》《上海文学》《小说月报·原创版》《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三联生活周刊》总1155期

　　■郭 梅

　　人生被错换，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是怎样的一份哀毁刻骨？错换人生28年的爆炸式新闻在小说家杨晓升笔下迅速“蝶变”，其中篇新作《阴差阳错》（《芳草》）不仅是对新闻事件的“高度还原”，更是对生活为何如此荒唐、人生为何如此荒诞的睿哲思索和勉力追寻。作家以每个人物心理独白的形式串起“全剧”，父、母、子、媳，一个个被从天而降的“真相”碾压得粉身碎骨、椎心泣血，但最终也互相理解、互相治愈，唯有逝者已矣，不知能否凤凰涅槃。作家用“谁知道呢”四个字让故事戛然而止，但读者对生命、对人生的思虑，则似乎刚刚开始。

　　阿航的中篇新作《桃花红李花白》（《上海文学》）讲述了一个自我救赎而不得的故事。主人公叶观忠年轻时与金苗苗相恋，谈婚论嫁时竟发现苗苗曾是自己间接“害死”的人的女友，他无法面对这种因果关系。为摆脱苗苗，叶观忠默许第三者叶山春追求她，叶因此精神失常溺水而亡，苗苗也草草嫁往异乡。人到中年、离婚后的叶观忠从国外回来，找到经济困窘的苗苗，买下一套房子想送给她，但她婉拒了。苗苗复述叶观忠当年说过的一句话：桃花红李花白——那时的他们像桃花一样鲜艳，像李花一样洁白。但一切已然消逝，留下的是不尽的惆怅与忧伤。而陈玺的中篇新作《戏中人》（《十月》）试图以戏曲来救赎和接续传统伦理。乡村女子芳莉从悔婚和亲人去世的遭际里逆势生长成泼辣性格，她是世道变迁中的能干女子也是逼死公公的刁媳妇。戏曲教化人心，一出《祭灵》喊出芳莉心中的无限悔意，借助秦腔这三秦儿女共有的纾解方式，作家在现代人物与传统伦理之间达成了和解与平衡。白琳的中篇新作《玫瑰在额头上》（《收获》）则把故事的背景放在一幢博士楼里。归国博士周先生是楼里最早的住户，他妻子在学校图书馆工作，各方面资质平平，但却有一颗欲胜人一筹的心。时光荏苒，邻居们逐渐搬走了，她回忆着曾经的高光时刻，唯一的指望是在德国读书的儿子达利。不料，有一天达利灰溜溜地回来了，还竟然和妈妈的前卫女同事、有夫之妇聂倩过从甚密，周太太端的是万般滋味在心头……但她看到的，却不过是表象而已。

　　姚鄂梅的中篇新作《背风处》（《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用古典音乐“贝六”和“贝九”写了年轻家庭女教师不小心介入别人家庭并自我救赎的爱的旅程。作家强调，通常人们认为婚姻中的第三者应受到谴责，妻子是受害者、被侵略者，是值得同情的一方，但假如小三其实只是妻子的一个阴谋、一道秘密留住丈夫的魅惑甜点、一个兴家旺室的小小手段呢？这时，谁才是错误的一方？小说构思新奇，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写出了女作家眼中那一个人的张灯结彩和兵荒马乱的女人的爱情，可谓是一篇“旧题材里的新小说”。

　　还有，许冬林的中篇新作《扬州月》（《小说月报·原创版》）描写十七岁的茉莉脱下脚上的青布鞋放在捣衣石上，做出投水自尽的样子，然后在微微的风雨里上船远行，从一个童养媳成为渡江英雄烈士的遗孀。多年后，令人迷惑的是，在她的坟边有一座几乎紧紧依靠着的无名坟，那是谁？埋着怎样的故事？

　　钟求是的短篇新作《父亲的长河》（《长江文艺》）与《地上的天空》（《收获》）似乎强调的都是“每个人都可能收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是有密级的，其中高密级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朋友、最近的亲人也不能分享，这是个体生命的权力”——父亲在生命长河的下游逐渐失忆，甚至胡子刮了一半后会忘记刮另外一半，把自己弄得上唇“一侧已经干净，另一侧则杂草横生，左右显得泾渭分明”，但他记忆中的家乡昆城却从不曾遗忘！必须强调的是，此时此刻，作为作家，钟求是以探险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帮助辛苦应付着当下生活的人们安放好自己的灵魂。

　　老作家谌容的短篇新作《老子忘了……》（《人民文学》）的主人公是一对老夫妻，刊物编辑激赏道：作品以“养生”的矛盾调动内在的叙事节奏，对话见性情、口舌见谐趣，读者猜得出两位老人的出生地，读得出方言的力道，却丝毫觉不出语感夹生，琐事烟熏火燎，人生山青水欢，从每个句段到全篇都耐得咀嚼，堪称上品。可与之参看的，也许是范小青的中篇新作《渐行渐远》（《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在抵抗“老”的过程中遭遇了形形色色的骗子。他的倔强、古怪、刁蛮、反复无常，是老年痴呆的症状，还是斗智斗勇的策略？

　　而弋舟6000字的短篇新作《化学》（《小说选刊》）写一个45岁离婚独居女化学家的夜跑经历，其中精密的心理描写体现了他入木三分的笔力。

　　如果你有时间看长篇，那么，首选可以是老作家王蒙的《猴儿与少年》（《花城》），作品以九十高龄的老革命老专家施炳炎为故事讲述者，回想他六十多年前在抗日游击队根据地山村的劳动生活经验，怀念可爱的少年侯长友，怀念聪敏与不幸的小猴儿三少爷，回忆三少爷与少年的命运的纠结与互动，还有一个逃之夭夭的地主子弟……还有，范稳的长篇新作《太阳转身》（《当代》）小中见大，一个迟暮警察，一宗千里悬案，一方故乡水土，讲述的是脱贫攻坚的当代史诗。

　　最后，请喜欢卧游的读者在《三联生活周刊》里“中国西北行”，而喜欢散文随笔的朋友则请细读草白的《无有之间——由马远的<水图>所想》（《上海文学》）——“作为天然的流逝物，水与时光、年华以及无为之命运联系在一起”，起笔便深远绵渺，带领读者进行“无”和“有”之间的永恒的对话。还有，祝勇的《挑灯看剑辛弃疾》（《当代》）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而有深度的话题：写了《满江红》的岳飞在历史的记忆里是名将，但战功赫赫的辛弃疾留给后人的印象却只是词坛翘楚。这是名将的遗憾，还是词人之幸？而张春燕的《赵一曼：看天下宁儿幸福生活》（《长江文艺》）从八十四年前的“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星期日，晴”那个赵一曼烈士牺牲的日子落笔，以当代女性虹对她的灵魂的母亲赵一曼的崇仰的角度，深度礼赞和缅怀先烈，读来令人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