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行歌夜未央

陈敏昭 上阳书院

据说长城脚下有泉窟，水质碱大苦寒，人难下咽，勉强可以饮马。于是汉初官方乐府搜集创作出一种歌曲类型《饮马长城窟行》，是一种定式化的曲谱，以反映征战苦、役夫泪、思念梦。古代征、役频繁，多少青壮年要么抛骨疆场，要么累死在国家工程（筑长城、挖运河）上。而远在故乡的父母、妻子、儿女还在苦苦的等待他们的归来。可谓“疆场尸骨白，春闺思妇梦”。《饮马长城窟行》就是这类描写思妇怀人的歌词，表现了“独守”的悲苦和对行人的魂牵梦萦、忧心忡忡、缠绵悱恻的思念。其中，比较早的是陈琳的《饮马长城窟行》、古辞《饮马长城窟行》（有人说是蔡邕的作品，存疑），比较著名的是王翰《饮马长城窟行》，另外，辑录了唐太宗李世民、隋炀帝杨广的作品。帝王之作有悖于《饮马长城窟行》曲意乎？

1、陈琳《饮马长城窟行》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

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

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

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

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评】陈琳是东汉末年、魏晋时期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汉建安年间(196-220年)七位文学家的合称，包括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秦代为了确保权力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驱使千万役卒修筑长城，残酷无节制，使无数役卒被折磨至死。这段历史，曾激起后代许多诗人的愤怒和感伤。而直接描写长城造成民间痛苦的诗篇，陈琳这一首算是最早的。“水寒伤马骨”这个开头既简捷含蓄，又引人入胜。

2、汉乐府民歌《饮马长城窟行》（古辞）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评】从开始的魂牵梦萦、忧心忡忡、缠绵悱恻，到收信看信，重逢的希望落空，通过多方描写，将思妇复杂而微妙的内心世界，作了完整而深入的刻画。而就在思妇的相思苦闷发展到顶点时，诗却在含蓄得近乎平淡的意象中结束，余味无穷。是千古传颂的佳作之一。

3、王翰《饮马长城窟行》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骐驎前殿拜天子，走马为君西击胡。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遥闻鼙鼓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此时顾恩宁顾身，为君一行摧万人。壮士挥戈回白日，单于溅血染朱轮。回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白骨。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黄昏塞北无人烟，鬼哭啾啾声沸天。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流落此城边。当昔秦王按剑起，诸侯膝行不敢视。富国强兵二十年，筑怨兴徭九千里。秦王筑城何太愚，天实亡秦非北胡。一朝祸起萧墙内，渭水咸阳不复都。

【评】这是唐中期王翰的又一首著名边塞诗，是以妻子的口吻思念丈夫。上半部分抒写妻子因为丈夫久出不归，日夜思念的孤独凄凉之情;下半部分写妻子捧读丈夫来信时的惊喜情状。全诗形象生动，情真意切，读之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4、唐太宗李世民《饮马长城窟行》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评】这是李世民（时为秦王）在唐高祖李渊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率兵平定宋金刚之乱后的马上之作。亲历、亲见、亲战是李世民的一贯作风。塞外寒风刮得急切，河已冰结，漠上沙丘连绵，阴山落满了白雪。戍边将士顶风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一层一层的山峦似乎引领着他们向上的高昂气节......，最终，捷报传来，勒石记功，纵马凯旋。

5、隋炀帝杨广《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於上京。北河秉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摐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骑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岩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评】这首诗大约创作于大业五年（公元609年）隋炀帝杨广西巡张掖之时，完全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颂扬修筑长城的历史功绩。有人说这首诗气场强大，不亚于魏武曹操的风度。你怎么看？

2019年2月21日星期四，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