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其义、骋其情的组诗

——曹丕《黎阳作四首》品读

中条山客

【品味】

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曾经讲：“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讬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比曹丕稍晚些的钟嵘在《诗品序》中也讲：“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

《黎阳作》是曹丕在建安八年奉命随其父曹操征袁谭、袁尚途中创作的四首诗，主要描写行军环境的艰苦和行军时的威武雄壮，以及战士们所经受的苦难和为正义（为统一、为维护东汉正统）而战的决心。这祖展其义、骋其情的诗，使得曹丕“战功卓于前，声名传于后”。

俗语云：一滴水照见一个太阳。虽然当时曹丕仅仅是个随军出征的偏将，并不承担多少具体职责，但是征战的艰辛、正义感和责任心，使得他成为建安文学的主要推手、三国时期魏国的实际缔造者。如果说其弟曹植是建安文学中的浪漫主义领军人物，那么，曹丕就是现实主义的代表。

其一

朝发邺城，夕宿韩陵。霖雨载涂，舆人困穷。载驰载驱，沐雨栉风。舍我高殿，何为泥中。在昔周武，爰暨公旦。载主而征，救民涂炭。彼此一时，唯天所赞。我独何人，能不靖乱。

【今译】

我随大军朝发邺城，晚上扎营韩陵山。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人困马乏。军令如山，行军奔波，饱经风雨。为什么要舍弃安逸舒适、非要在泥水中奔波呢?想想周武王姬发兴兵讨伐殷纣是为了建立周朝，姬发死后，其弟周公姬旦摄政，辅佐年幼的成王，使周王朝政权得以巩固。姬发带领诸侯起兵与殷纣作战时，载着他父亲姬昌的牌位，用以鼓舞人心，激励士气，救民于水火。姬发当年与我今天带兵攻打袁谭一样，都是按照天意行事。这样的重任舍我其谁，我当竭尽全力收拾这乱局。

其二

殷殷其雷，蒙蒙其雨。我徒我车，涉此艰阻。遵彼洹湄，言刈其楚。班之中路，涂潦是御。辚辚大车，载低载昂。嗷嗷仆夫，载仆载僵。蒙涂冒雨，沾衣濡裳。

【今译】

雷声轰鸣，阴雨连绵。兵士们紧跟着我的战车艰难地跋涉。沿着洹水岸边前进，令士卒割取枝干坚劲的灌木铺路，便于驾车行驶。颠簸的车辆行进在高低不平的泥泞之中。赶车的士卒高声吆喝着，行军的队伍一片嘈杂，坐在车上被摇晃和颠簸得东倒西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大雨倾盆，泥水飞溅，行军极其艰难，雨水、泥水、汗水混在一起，把战士们的军服都弄得脏乱不堪。

其三

奉辞讨罪遐征，晨过黎山巉峥。东济黄河金营，北观故宅顿倾。中有高楼亭亭，荆棘绕蕃丛生。南望果园青青，霜露掺凄宵零。彼桑梓兮伤情。

【今译】

奉命讨伐罪恶的袁家地方割据势力，早晨经过了黎阳地势险恶的山峰。东边是波涛汹涌的黄河，北边是大军曾经驻扎过的营盘。山中有高楼亭亭矗立，丛生的荆棘灌木绕着篱墙。向南望去是青青的果园，但却霜露凋零，满目萧瑟，美丽的凌霄花也已被秋霜凋谢。看到这些怎能不为思念故乡而伤情？

其四

千骑随风靡，万骑正龙骧。金鼓震上下，干戚纷纵横。白旄若素霓，丹旗发朱光。追思太王德，胥宇识足臧。经历万岁林，行行到黎阳。

【今译】

千军万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勇往直前，犹如神龙腾飞奋勇争先。战鼓震天动地，兵卒们纷纷高举着兵器指向敌方。白色的战旗如同白色霓霞，红颜色的旗帜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想起了古代王者姬昌的祖父古公亶父，他曾考察地势选择建筑宫室的地基。经过万年古木的原始森林，过了森林，大军就艰难行进到了黎阳。

2020年12月7日星期一，大雪，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