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卦传》6500年的命运（文：李守力）

——从熹平石经《周易》论“《说卦》三篇”与“逸《易》一篇”是一回事

2011年11月8日

 

 

本文同时也是【《说卦传》总结】，“论《易经》的核心机密：八卦的卦符、初象、性德、卦名与类象”一文的最后总结。

 

根据前边的论述，《说卦传》明显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自开始“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至“故易六位而成章”。(朱熹《周易本义》第一、二章)

第二部分：自“天地定位”至“既成万物也”。(朱熹《周易本义》第三、四、五、六章)

第三部分：自“乾，健也”至“为妾，为羊”。(朱熹《周易本义》第七、八、九、十、十一章)

《隋书·经籍志》云：“秦焚书，《周易》独以卜筮得存，唯失《说卦》三篇，后河内女子得之。”愚以为“《说卦》三篇”应该是指以上所说的三部分，而《论衡·正说篇》曰：“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一篇”当是指三部分之“合”。《说卦传》当为孔子编辑，后失于秦火，故司马迁未之见，但太史公确知有此一篇，故载其名于《孔子世家》中，至孝宣帝时，《说卦传》始为河内女子发老屋而发现。

《说卦传》第一部分，即第一、第二两章，分别论述了《周易》六十四个六画卦（别卦）的结构的两个系统：一是“因而重之”的重卦系统，二是“兼三才而两之”的互卦系统。鉴于《说卦传》第一二章与《系辞传》文字相似，其成书时间当接近，主笔者都似是孔夫子。

《说卦传》第二部分，即第三、四、五、六章，第三章即“天地定位”章，传本《说卦传》言伏羲先天八卦，帛书《易传》对应的这一章则是言神农先天八卦，第四章言黄帝先天八卦，第五章言《三易》共用的后天八卦，第六章与前三、四、五章环环相扣，紧密呼应，四个章节浑然一体。

 

熹平石经《周易》残石有两块可以拼接出从《系辞传下》到《文言》到《说卦传》的部分文字（《十翼》的原始排序：上彖一，下彖二，上象三，下象四，上系五，下系六，文言七，说卦八，序卦九，杂卦十），这三篇之间以两行空格隔开。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说卦传》的第二部分“天地定位”的“天”字前空了一格，写了一个圆点，这是分段的标志，鉴于第一、二章之间没有分段，这说明《隋书·经籍志》“《说卦》三篇”之说很可能古已有之。今本《说卦传》第一部分最后一句“故易六位而成章”，熹平石经作“故易六画而成章也”，多了一个“也”字语气虚词也有分篇的表示。

《说卦传》第三部分，即最后第七、八、九、十、十一章，完全是记载八卦的象。第七章言八卦性德；第八章言动物取象；第九章言人体取象，第十章言父母子女取象；最后第十一章为杂象。这五章依次代表着易学自伏羲氏、神农氏、黄帝、尧舜禹汤以至于文王、周公约3500年间《连山》《归藏》《周易》的演变，到今天已有6500年的历史。

我们还注意到，《说卦传》第十一章在熹平石经《周易》的排序与传本不同。熹平石经《说卦传》第十一章八卦卦序：乾坤震坎艮巽离兑，与传本《周易》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不同。正如《经典释文》云：“此六子依求索而为次第也，《本》亦有以三男居前，三女后从。”《说卦传》第十一章之所以出现六子排序不同的本子，愚猜测，当是孝宣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所得《说卦传》的外层竹简（即相当于第十一章部分）的皮绳或有开裂所致（《说卦传》共有978字，第十一章有357字）。

《说卦传》保留了《连山》《归藏》遗说，《周易》继续使用之。《说卦传》里的卦象并不与《周易》古经完全对应，朱熹所说“其间多不可晓者，求之于经，亦不尽合也。”其原因在于《说卦传》存在着坎得乾中为小乾象（如乾为首，坎为下首，乾为马，坎为美脊马之类）、离得坤中为小坤象（如坤为牛，纯离为牛之类），还有乾得先天南位离象（如离为日，乾为大明之类）、坤得先天北位坎象（如坎为冰，坤为“履霜坚冰至”之类），有不少类象不见于《周易》，盖《连山》《归藏》所用者也，学人亦可因此举一反三见乎爻位阴阳之理，启迪爻象之理法也。《三易》八卦取象之法一以贯之，然类象取用各有不同，故孔门汇集《三易》卦象形成了我们见到的今本《说卦传》最后之纷乱杂象（不排除散简的原因）。学人可于其纷乱杂象中窥见其纯真不杂者，所谓“《易》之义唯阴与阳”也。

朱震说“至后汉荀爽（慈明）集解，又得逸象三十有一”，荀爽“逸象”是直接来自对《周易》古经的谨慎总结。生于汉昭、宣帝之时的孟喜造《孟氏逸象》已达三四百种之多，虞翻（仲翔）继承之。孟喜、虞翻等先贤发现《周易》卦爻辞很难与《说卦传》对应，便使出浑身解数创造“逸象”附会之，如此把《说卦传》的真义埋没了！关于“逸象”，章太炎说：“荀、虞自谓用《说卦》矣。仲翔（虞翻）所补，逸象尤多，当刘向校古文时未有，其为私意增窜，甚明。独慈明（荀爽）为稍循记。”（《章太炎全集》[三]第385 页）

面对《说卦传》卦象无法贯通地解释《周易》经文的难题，睿智神童王弼将汉易象数加以沉淀后，终于找到了《周易》的爻象规律，这是无比伟大的功绩，然而他却“得意忘象”，把卦象几乎彻底扫除，致使《周易》之学只可“经天”而不能“纬地”矣。

所谓“经天”是指爻象，爻象即爻位之间的阴阳关系，王弼总结为承、乘、比、应四种，这一通例贯穿《周易》古经始终。所谓“纬地”是指卦象，无论是经卦的基本属性、基本物象，还是杂象，都是以经卦三爻之间的阴阳关系为根本得出的。故庄子说“《易》以道阴阳”，帛书《衷》篇引孔子曰：“《易》之义唯阴与阳，六画而成章。”这个原理几乎被先儒忽视久矣！以至于近儒竟以为《周易》无阴阳思想。呜呼！《易》道失之久矣！本章围绕《说卦传》唠唠叨叨三万言，无非是为了揭示圣人作《易》的核心机密，将八卦的卦符、初象、性德、卦名、类象的规律力求全盘托出，以此抛砖引玉耳。

《周易》“观象系辞”本以爻象为经，以卦象为纬，只有理清《说卦传》的卦象逻辑，在爻象、卦义的纲领下将一个个卦象编织起来，才能破译神妙的《周易》古经系辞。现在到了彻底揭开《周易》奥妙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