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就是留着灯、留着门
这个春节，儿子的脾气日见其涨，他母亲的一句玩笑话，也能点燃他。
以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总以为是学习的压力太大，孩子通过母亲舒缓情绪。青春期，哪个不曾对自己的母亲“咆哮”过几句？当然，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多半吃定母亲总会原谅自己，只要认错。然而，当儿子暴躁的频率近日有加快之势时，我意识到自己错了。
教育，很多时候意味着鼓励和包容。但鼓励和包容不是父母之于儿子管教的一切，更不能代替教育。
当前，学校教育可谓“肌无力”了，学生无论犯了什么错误，如果老师口头说服不见成效，便只留给时间去“教育”他了。老师们太怕孩子走极端，心理一扛不住就出走或想不开了。只要学生出了事，无论教师出于什么目的，有过什么措施，最终都是有错的，因为相对学生，学校是所谓强势的一方。
现代的学校教育软弱可“欺”，可能也算是中国三十多年改革开放和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一个副代价。
但，儿子一天天长大，却一天天听不进父母的话，作为父亲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即使是一种无奈，也还有失职。因为，我们的名字不仅叫父母，还叫老师。
泡杯茶，坐下来，和儿子对垒：
“你知道，我们是你什么人？”
“爸爸、妈妈。”
“我们还有一个称呼。”
“什么？”
“监护人。知道什么叫监护人吗？”
“……”
“‘护’就是保护你，供养你，让你在正常的环境下读书、生活；‘监’就是有权利对你进行教育和管教。不要以为你个子高了，人大了，有点学识了，就牛气哄哄的看不上父母了。摊上任何事，因为你未满十八周岁，所以许多责任仍要父母来承担的。什么时候你十八岁了，你就自己对自己负责了。现在，你想把我们监护人的身份取消吗？”
“不想。我也取消不了。”
“哈哈，资格取消不了，权利可以部分的还给你。比如让你生活自理、情绪自理、时间自己管理，总之除了法律规定的一切外，我们不再管你…，如何？”
“哪父母们做什么？”
“在你夜里下自修的时候，给你留个灯、开个门，怎样？当然，这个待遇还可以延伸到你将来的将来，什么时候你“混”不下去了，或者“受伤”了，可以来父母这坐坐、谈谈、聊聊，喘口气。”
“然而呢？”
“然后，再出发。”
“哦，那就让我在你们的家里再呆一呆。等我大了，就一个人闯。”
“欢迎！只是继续让我们承担责任，请还给我们应有的权利---管你、教育你的权利，你也有接受并思考父母话的义务，不能动辄发脾气、做无赖。世上没有‘没有权利的责任’，也没有‘没有责任的权利’。”
“这个？我同意。”
“那么，可以平心静气在回放一下这一个时期以来你的学习及生活状况了。。。”
终于，我们用法理适时打掉了儿子正在滋生的无视父母的嚣张气焰，重新确立父母“可以适度干预”的重要地位。
然而，在与儿子的对话中，我也清晰地听到内心对自己的质疑：在父子关系中，我真的肯退到法律规定的边界吗？教育是自己的事情，路要靠自己去走，但在当今父母为子女们操办一切的时代，只为子女留灯、留门的“无为”，是不是一种积极的教育观呢？教育孩子除了仰靠必要的权利外，是否需要把握火候和正确的方式方法？
犹豫中，读到林少华先生引摘北大苏力教授的一段话：“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
什么叫有出息？
历史学家唐德刚在《胡适杂忆》中曾写道：“有胡先生资质的，大都没有胡先生用功；和胡氏同样用功的人，则多半没有他的资质；先天后天都差可与胡氏相比的，又没有他的德性好、人缘好、气味好。一个人的成就，单靠主观条件是不够的，那些偶然性很大的客观条件，也要决定一个领袖人物事业成败的一半。”
这个标杆已经高不可攀了。
当前，国人评价一个人的成功，简化为财富和官阶两个标准。如果你有幸上了北大，但最终去卖肉，尽管大家嘴上说“也好，也好”，但骨子里是遗憾的；相反，如果你黑道出身，但最终净身上岸，并且成了财富英雄，省长、市长仍以”先生“结交你、肯定你的。
这个标杆，心中不愿苟同。
我对儿子是否出息的标准则要低微得多：能自食其力，不成为社会的负担。我甚至想，他不但可以不成为英雄，甚至道德标准也只是社会的平均水平，但至少，他须能够以公民的的身份严守权利和责任的统一。
把这个意思与爱人说了，她笑道你虚伪；把这个要求和儿子说了，儿子道爸爸你看轻我了。“虚伪”也好，“轻视”也罢，在对孩子的期望中，我将自己退守到“守门”的位置上，心情忽然出奇的好！
在教育仍然不均衡的今天，除了运用各种方法包括手段，努力为孩子赢得可怜的优质的教育机会外，其实，我们真的不能为儿女做多少的：我们为他们留下的有限的钱，在日益通货膨胀的今天迟早会成为一个可以忽略的数目；我们为他们争取得来的一点便利，面对日益严酷的竞争环境，也会慢慢归零度的；我们对他的精神影响和教育，也必定为新的社会意识和潮流覆盖。一切，要由靠自己去打拼和创造。自己努力得到的，才是无限的、谁也拿不走的。
可惜，太多的父母奋毕生之余力，为儿女计，结果不是“遗恨失吞吴”，就是落得个“天地为之久低昂”。
我们，守着自己的本分，为孩子失望时留一盏灯，痛苦当头开一扇门，这个父母当得足够了。
说不定，还为孩子的将来关上了一扇“坑爹”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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