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陈旧的观念认为喜剧再现了人性的弱点，而悲剧则又对其加以了拔高。而喜剧是美慧三女神和缪斯
[美慧三女神：希腊神话中象征光辉、喜悦和繁荣的三姊妹女神。 缪斯：希腊神话中掌管文艺和音乐的
女神]的性别， 当那位庄严的绅士前来表示敬意时， 这位喜剧精神看着笑着， 再看看，直到不由自主
地大笑起来，然后飞跑过去把欢乐藏在她姐妹的怀抱里。因而，幽默是极难降临到尘世的，喜剧得为此
苦战。纯粹的笑，诸如我们从孩子以及蠢妇唇齿那里所听到的笑声，则是声名狼藉的。这种声音既不是
由知识也不是由情感所激起的，所以被认为是愚蠢而无聊的笑声。它毫无意思，也不传递信息；它犹如
狗叫羊咩一样，含混不清，有损创造了一门语言来表达自身的一个种族的尊严。
然而，也存在着某种超越词汇却又不在其之下的东西，笑声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笑声虽然也是含混不清
的，但却是任何动物均难以发出的声音。倘若壁炉前地毯上的狗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欢快的叫声，我们可
以辨别出它的含意，但是它若是发出笑声又会是怎么样呢？倘若你走进房间时，它不是用舌头或尾巴来
表示见到主人时那种理所当然的欢乐，而是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呲牙咧嘴，摇晃着两肋，表现出特别
欢乐的常见姿态时，又会怎么样呢？你的感觉肯定是退缩和恐惧，就好像动物嘴里发出了人的声音一样。
我们也难以想象较之我们更高级的生物的笑声；笑声似乎仅仅属于男人和女人。笑声是我们内心喜剧精
神的表露，喜剧精神关注的是与认定模式相左的奇妙事物以及反常的行为。如果我们费时去思考，去分
析喜剧精神特有的感受，我们无疑会发现，表面是喜剧的东西在根本上却是悲剧性的，尽管微笑还挂在
我们的嘴上，但泪水却已流溢在眼帘。
依据班扬[班扬（John Bunyan,1628-1688）：英国散文作家，代表作为《天路历程》]之言，这已被视
为是幽默的界定；但喜剧的笑声却并非眼泪的包袱。与此同时，尽管笑声的价值与真正的幽默相比，其
职责要小一些，但其在生活和艺术中的作用却不能估计过高。幽默有着其最高的高度，而最为罕见的心
灵独自就能攀上顶颠，从上面可以俯瞰到整个生活的全景；但是喜剧却在公路上穿行着，思考着偶然和
琐碎的事，从其小小的反光镜上可以看着所有路人的过失及与众不同之处。
笑声比任何东西都更能使我们保持某种平衡感；它们总是在提醒着我们，我们都是凡人，没有人是完全
的英雄和十足的恶棍。我们一旦忘记了笑，事物在我们面前就会不成比例，而且我们的现实感也会失去
。狗幸好不会笑，不然的话，它就会意识到自己作为狗的可怕限制。男女众生位于文明阶梯的高度，其
位置恰好被赋予了解自身的弱点并对其加以嘲笑的能力。然而，我们有着丧失这宝贵特权的危险，或者
有着因为大量粗制滥造的知识将其从我们的胸中挤压出去的危险。
为了能够嘲笑一个人，你得首先看到他的真面孔。他所有的财富、地位以及学识不过只是一种肤浅的积
累，不能让这些东西损害触及要害的喜剧精神的锋刃。孩子较之成人往往更能洞悉男人，这是常有的事：
而我则相信，即便在最后审判日，女人对于性格的裁决也不会被撤销。因此，女人和孩子是喜剧精神的
要臣，这是因为她们的眼睛还没有被学识遮掩，她们的头脑还没有被书本理论窒息，所以在她们眼中，
男人和事物还保持着他们原有的清晰轮廓。所有那些在我们现代生活中蔓延滋长的丑恶毒瘤，浮华，惯
例以及无聊的庄重，所害怕的不过是一阵笑声，这笑声犹如一道闪电使其即刻枯萎并只留下赤裸的光骨
。正是因为他们的笑声拥有这样的物质，所以那些虚假做作之人才害怕孩子，兴许出于同一理由，女人
们在知识界才备受冷落。
【作者简介】
弗吉尼亚·伍尔芙是英国意识流文学的代表者，她的一生都在优雅和疯癫之间游走。有人说：伍尔芙的
记忆有着隐秘的两面——一面澄明，一面黑暗；一面寒冷，一面温热；一面是创造，一面是毁灭；一面
铺洒着天堂之光，一面燃烧着地狱之火。2003年，好莱坞女影星妮可·基德曼因主演《时时刻刻》而获
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影片的原型就是伍尔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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