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必死论（杲之）

读书有害健康。首先是眼睛，这个自不待言，鼻梁上的眼镜（我是指货真价实的眼镜，不是一伸手就能戳到眼珠子的那种裸框）一度是读书人的LOGO。其次是脊椎，以我的经验，用正襟危坐的姿势，书是读不下去的，所以势必会采用各种销魂的姿势捧读，时间一长，脊柱难免不会扭曲如米罗岛的维纳斯。小朋友们读书学习时，妈妈们冷不丁要从背后轻叱一声“宝贝，坐直了”，殊不知宝贝们坐直后，精神就恍惚了，书上的内容根本看不进去了。然后是肠胃。读书如何伤肠胃呢？最直接的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边吃饭边看书，一种是边蹲马桶边看书。这两种方法可以快速地让不消化和便秘集于一身，让肠胃如晚高峰的东三环，蠕动着、堵着。然后，是肺，当然，只限于烟草爱好者。读书的时候，人体保持运动的器官主要有两个——眼睛和大脑，兴许是离得太近，嘴巴通常也蠢蠢欲动。要动嘴，你不可能看多久就朗诵多久吧？所以便捷一点的，是抽烟和吃零食，顺便也把手动起来。手也是好动的器官，既不抽烟，也不吃零食的读书人，空余的那只手通常会在身上这儿挠挠、那儿摸摸，一点儿都不斯文。总之读书的时候，不是把肺抽得乌烟瘴气，就是把胃装得乌烟瘴气。至于抽烟的人，势必就要喝茶，或者酒，古人不云“汉书下酒”吗？酒量不行，可以“汉书下啤酒”，总之是要喝点什么，不然口渴。就这么边读、边抽、边喝，不俄顷膀胱就胀了。读书人都知道，读书的时候，轻易不会起身小便的，一般都憋着。憋成习惯后，自然就有膀胱炎、尿毒症、前列腺肿大之类“小恙”。你看读书人之间写信，落款前，都喜欢道个“安”，“近安”、“冬安”、“大安”、“金安”，其实心知肚明，安个屁啊，读了一身的病，只是相互打个气而已。

总以上之大成，而对身体有必杀之功效的，是熬夜读书。天光西落，池月东上，人定风静时，最宜读书。于是泡好茶，点上烟，拿本书，斜歪在沙发上，要作长夜之读。其间或要进一些酒食、蹲半晌马桶、忍几次溲溺，眼皮子垂下来了，舍不得舍书而睡，还要驱一下睡意。不觉间天光就大亮了，要腾云驾雾去上班。这时家里人偶然闯进书房，尖叫着就被熏了出来。

据说人总要死于一种爱好，读书人死于读书，则可谓嗜书如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正是读书人的宣言。人死不足惜，死得其所才可无憾。若将军死于酒席，清官死于车震，和尚死于尼姑庵，都憾莫大焉，而读书人死于简册之间，何其幸甚乃尔！故曰：读书人别无所长，唯抱必死之心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