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环城南路棚户区，宜昌古城内最后遗留的孤岛。宜昌古城的大致范围就在环城北路-环城东路-环城南路和沿江大道合围起来的这个不规则大簸箕里。古城的其他历史遗留差不多都消失殆尽。环城南路这一片的老房子宛如一片高楼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图中的灰色区域就是环城南路棚户区改造的范围，大致包括：南正下街、璞宝街、杨柳1-2-3巷、西平巷、中书街、民主路、献福路、学院街等。 原来宜昌是有城墙的，明代留存下来的宜昌城地图显示，那时宜昌的城池，依江而建，南北1公里多，东西600米，那时候宜昌的轮廓就像初学篾匠编的簸箕。 《东湖县志》上的宜昌古城。 后来民国十八年，当任县长赵铁公主持拆毁古城墙，并就城墙基址修筑了环城东路、环城北路、环城西路（今沿江大道一段）、环城南路。正因为如此，地道的宜昌人大都曾生活在学院街、环城南路、献福路附近，也就是“大南门”区域。 大南门，对宜昌人来说，是个厚重而又沧桑的古地名。说它厚重沧桑，是因为从明洪武十二年宜昌古城墙建起后，宜昌人就把古城正南的南藩门，叫做大南门了。算起来，距今已有630多年历史。史料记载，宜昌古城的七门，都建有城门楼，七门中，唯独大南门叫得最响，使用频率最高。因为在它的城门楼上，建有关圣楼，供奉着武圣关公。人们常年祭祀关帝的香火不断，也使大南门名声在外。 环城南路低矮的建筑和步行街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的对比。 棚户区的老人悠然自得，一条街旁边的步行街里行人步伐匆忙。 环城南路一街之隔就是宜昌老牌商业区——解放路步行街。解放路，宜昌最古老的一条商业街。民国初年，宜昌修建了通惠路(今解放路)等20条道路，形成商业区。其中，通惠路最为繁荣，很快便成为宜昌的城市中心、商业中心。民国十三年，宜昌第一楼“峡州饭店”在此修建，“丹凤”银楼、“天昌”茶叶号、“永耀”电灯公司营业部、“留光”照像馆等现代场馆崛地而起，解放路成为宜昌重商之地。 随心所欲的改建，在明清板壁屋的基础上，人们新建了砖木结构以及各式现浇建筑。从青砖砌到红砖，从红砖用到钢筋混凝土。 后来，解放路上汇集百货大楼、解放电影院、时代购物广场等大型购物娱乐场所，各行业齐集，白天人潮汹涌，夜晚灯火辉煌。斗转星移，沧桑巨变，不变的是宜昌商业中心始终围绕解放路片区发展。它的旧貌已无法亲眼见证，但关于解放路的记忆却永远留在城市人们的心中。 而一街之隔的环城南路依然保持着解放前的大致骨架。人们的随意改造，使得这块区域显得中西结合、土洋并存、不伦不类。 废墟 早在几年前，环城南路就已经开始动工拆迁了。现在很多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有些街道也被新的建筑代替。比如，小箭道已经成为宜昌中心售楼处的一部分。 连接学院街和环城南路的西平巷，在解放前住着一发唱京戏的，所以巷子被称为西皮巷，解放后改为西平巷。 一个城市是不是令人尊敬，是不是让人神往，是不是能让人徜徉其中流连忘返，只要看看这个城市是否有“老城区”、看看城市的主人会不会微笑着告诉你——“现在我们进入了老城区”。 西平巷，左侧是破乱脏旧的棚户区，右侧的竹林后就是宜昌最贵的楼盘——宜昌中心的售楼处。 我国的许多“历史文化名城”，只是“历史上”的“文化名城”；如今你游历这样的城市，要寻找“历史遗迹”“文化踪迹”，只能在这个角落里发现一个，那个旮旯里找到一处；成片的“老城”早已荡然无存，全都变成鳞次栉比的大楼大厦了。老城与新城和谐相处，人与新城老城也是和谐相处，这原本不算难题；但不同的城市管理者，因为不同的理念，一二十年过去，很快就把一个城市管成不同的模样。可能用不着一二十年，一个任期内，就可以变得天翻地覆慨而慷。 只可惜，这篇所谓的老城区。完全看不出来“它如何老”，我们只能看出“它多么旧”。 小卖部的老板上世纪六十年代便搬到这里居住，但是他不明白西平巷名字的来历。在可预知的将来，即使我们把原先的地名保留下来，或者，换个地方重建，样子是在那里伫立着。可是，如果它的灵魂和故事无人知晓，它只是作为一个孤独的地名存在着。 在这里生活是不便的，但是老人们依然在里面悠然自得。 即使它最后因为新兴的商业火了起来，它也只是我们打出租时，向司机吐露的那两个字眼。但，这就够了。最起码比楼盘的名字要更有沧桑感，虽然这个感觉不知从哪里来。 小卖部老板养的猫，慵懒得和加菲猫有一拼。 也许，只要名字尚存，它永远都不是废墟。 净土 相比西平巷，杨柳巷就显得安静许多，高速现代化尚未染指这里，夹在环城南路最深处，这里算是最后的净土。 关于杨柳巷的来历，一直留有这么个地名历史来历起源的传说佳话。 杨柳巷是三条巷子的简称。杨柳一巷和杨柳二巷从环城南路向里延伸，合二为一，变成“杨柳三巷”汇入学院街。 相传明朝崇祯初年，有位来自陕西延安的年过半百的张老汉到夷陵经商。他牵着毛驴经过县府街一官家门前，不料毛驴屙下了几粒粪球。官邸门口的几个家丁看见，便拳脚相加，百般刁难，张老汉也因此被私自关押了起来，后老汉趁人不备溜出来，刚跑到一间茅屋旁，就听到县府街呼声四起，官府家丁发现老汉逃走，分头追赶而来。 简单粗暴的两个大字告诉人们这里的功用，不过，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茅屋里住着一位柳姓太婆听得屋外响动，开门发现是位受伤的老人，连忙将他拉进屋内。当柳太婆知道他就是白天在官府门前遭难的外乡人时，便拿出自己丈夫遗存的衣帽让他更换，并烧水做饭给张老汉吃。 走街串巷的小摊贩在老街里推销自家的水果，还热情地邀请去他家做客。 一连几天，老太婆总是倾尽所有盛情款待，老汉的身体基本恢复，可他因在夷陵经商遭此厄运，思乡之情、归家之心更强，请求太婆送他出城。柳太婆十分同情他的不幸遭遇，决定再次冒险，采用假扮成老夫妻的方式，混出城去，还拿出仅有的一点碎银，送给老汉作为盘缠。 一架简易的风车孤零零地转着。 临别时老汉千恩万谢，感动不已，并再三要求柳太婆要在家门前种一棵杨柳树，以此为凭，日后定当让子孙上门报答相救之恩。柳太婆答应了老汉的要求，回家后便在门前栽了棵杨柳树。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巷子里的邻居看着杨柳树既遮阳又美观，也跟着在门前栽种杨柳树，时间一长，人们便把这条巷子叫着杨柳树巷。 杨柳二巷里挂着的大幅海报，老人端着一碗面，仿佛要开口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太婆也逐渐淡忘了此事。崇祯十六年（公元1643年），农民起义军领袖之一，人称“八大王”的张献忠率军连克武昌、长沙，次年三月初八，又由荆州抵达夷陵城。入夜，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县府街的恶官被杀了，衙门和其它官人住宅大都被抢掠或是付之一炬，而只有杨柳树巷一带宁静如常。 巷子里依旧保留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劈柴生火。虽然生活不便，但是人们依旧过得简单而安逸。 第二天，巷口走来一群兵士，有个黄面魁梧的大汉，上前打听一位柳姓太婆的下落，并提起当年他父亲被救的经过。柳太婆心里明白，一定是老汉的儿子报恩来了。她回想起搭救张老汉之时，只是出于与人为善，解危帮困，如图回报，有违做人之道。于是便悄悄地关上了板门。此后，每天清晨，这里各家各户门前都放有白花花的大米，一直到“八大王”离开夷陵城。 阳光明媚的日子，晒晒鱼干。 至民国时期，杨柳树逐渐在巷内消失，随后平行形成另两条巷子，人们为加以区别，将这条主巷取名为杨柳一巷，另为二巷三巷。虽说早已物似人非，但杨柳巷的佳传仍留民间。 一个醒目的红字让你知道，这是这条巷子的最后时光。 美好的故事会在人们口中相传，悠然的岁月终会结束。这是老宜昌的最后净土，这是最后净土的最后时光。 乐园 璞宝街-民主路-学院街菜市场，这是老年人的乐园。对于一个正在加速步入老龄化的城市来说，菜市场是老年人社交的最好去处。 下午一点钟进入璞宝街，这时的街道畅通无阻，商贩都在进行各自的休息活动。 这应该是宜昌年纪最大的菜市场了罢，这三条街交汇的地方，就是古时候宜昌城的小十字。从明清老建筑里长出来的砖混建筑和铁皮棚子构成了这个庞大的市场。 谁也不知道今天要给哪一只鸡鸭鹅或者咕咕咕送终。 ——一只不愿透露姓名的送终鸡 菜市场是一种习惯的称呼，准确讲应该叫集市：除了蔬菜瓜果、肉类禽蛋、活鱼鲜虾，各个铺面摊位还卖各种生活用品和杂物，甚至连内衣外服、头绳饰物、“高科技”新特产品都有。 精致淡然是表象，锱铢必较是生活。 每天清晨，爷爷奶奶、大爷大妈、杂货摊贩纷纷聚集到这里。混着买菜专用小推车、老式自行车和几辆小黄车、摩托车，各个摊位上整齐码放着买卖人的作品。蔬菜上定要洒上些许清水，水果要拿几支新鲜的小树条陪衬，这是一处最市井又最必需的所在，鲜活又直接。 在菜市场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这个醒目的牌子。人们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该卖菜卖菜，该买菜买菜。 菜市场里的买卖，颇有江湖的味道。只是招式来得温柔，说笑中蕴藏着毫厘之争。满头白发的婆婆，为了价钱的零头和小贩缠磨不休，总要寻得最合适买卖；卖菜的大叔言语间立马将城南城北各大市场前后三天的菜价娓娓道来，你佩服大叔的见识，自然不好再开口讲价。 新鲜的胡萝卜，在午后绽放出阳光的颜色。 也有大气的卖家，几角几分找不下来，便往买主袋子里塞上一大把葱，笑着说：“找不开，拿这葱抵了，你不吃亏”。这样的交易，面对面的暗自较量，却又家常，不由得让人迸发出对生活的无上兴趣。 菜市场里的小吃摊，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可以知道的一点是，老板买菜肯定很方便。 水产干货、瓜果鲜蔬、糕点小吃，在这里，买卖随意，挑选自由。不会有看了不买的尴尬。货比三家，每家都有吸引老主顾的魅力。哪家的菜品种多，哪家的菜更新鲜，哪家的服务更齐全，哪家的味道最像心里的某个地方，个人面对食物的喜好和坚持，在菜市场里都能得到充分尊重。 长条猪肉挂做一排，肉多新鲜的排骨码作一堆，肉肥瘦皆有，排骨根根干净；时令蔬菜颜色鲜艳，不多不少的绑成一把，高品质的蔬菜永远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菜市场，一个斤斤计较的地方，一个争执喧闹的地方，一个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地方。 它的缺陷来源于此，它的魅力也来源于此—— 如果你选择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个角落，会觉得它凡俗市井甚至心机重重。可当你把自己投入鸡毛蒜皮的生活，或许能理解这番嘈杂背后的无奈。 如果你再宽容一点，你应该能感受到：斤斤计较的背后，是这些渺小的个体对生活的热忱、对未来的期许、对家庭的担当。 正是因为这些斤斤计较，让城市不再浮躁。正是因为争执喧闹，让异乡的游子有了家的味道。正是这凡俗的烟火味，让我们在迷失的时候重获心安。菜市场就是有这种魔力，无论人们所在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只要到了菜市场，就能做回自己最初最真的样子。 有空不妨去逛逛菜市场，看看那些未经染色的喜怒哀乐，你就会看开：生活打拼到头，也不过就是一顿饱饭的事儿。你会更加懂得体谅，懂得分享，懂得享受时光。 对宜昌人来说，生活哪怕是一碗小面，也得分个家常麻辣。而菜市场，则是这种坚持的原动力，也是千万个宜昌家庭的缩影：选物美价廉的菜，做一顿全家人都爱的饭，胃的满足最为原始重要。这种对生活精细而悠闲的坚持，正是宜昌人的生活态度。 ✍️ 编辑 / 脱水的凉虾 📝 主编 / 笑笑 📷 图片 / 脱水的凉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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