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纪晓岚故居

丁启阵

 

 

十多年前，在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出版于1979年的《杨朔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书中有一篇《“阅微草堂”的真面目》，讲述纪晓岚及其家族欺凌剥削穷人的种种罪行。文中这样描述纪家的盛况：

 

    ……从纪晓岚以来，纪家也真称得起瓜瓞绵绵，全村五百四十户，纪家就占一百户。  

深宅大院，甲地连云，地亩遍地都是，直到今天也数不清有多少顷。老百姓流传着一首

歌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数了北京数崔尔庄，崔尔庄九门九户九关厢，十字街头

跑开马，南花园子立谷场！”

 

我以为，纪家的深宅大院、连云甲第，至今犹在。因此，心里便产生了到河北沧州崔尔庄参观纪晓岚故居的想法。苦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一直没能付诸行动。

这一次，携带家人开车“下江南”探亲兼游览，返回北京时，发现沧州崔尔庄距离我们所走的高速公路并不远，稍微拐点弯即可抵达。于是，临时决定，前往参观。

下了高速公路，很快就到了崔尔庄，在高速公路出口不远、村口、村中都看到了写着“纪晓岚故里”字样的景点告示牌、牌楼和大照壁。但是，向村民打听纪晓岚故居在哪里，得到的答复，首先都是介于莫名其妙与不知所云间的神情。他们似乎都听不懂我的问话。等到明白了我的意思，脑袋都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早就没有了！”

先后问了几个村民，说法各不一样。崔尔庄有个老人说，村子里是有过纪晓岚家的房子，但早就卖给别人，后来又拆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国道边有个开超市的年轻女子表示，好像听说过纪晓岚在附近两公里一个名叫“景成”的村子住过，那里可能还有宅子。但不知道，是不是让参观。到了景成村，我问了两个上年纪的男子，都非常肯定地说，从来没听说过村子里有什么纪晓岚故居。

国道边上有景点告示牌，村口、村中有牌楼和照壁，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很难说得通。再者，大老远跑来，就这么离开，我于心不甘。于是折回去，找那几个坐在大照壁下边晒太阳边听评书的男人，问他们：“难道崔尔庄就没有任何跟纪晓岚有关的东西吗？”这一问，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上国道往右走不到一公里，路左有个纪晓岚文化园。

兴匆匆赶过去，发现是个近年新修的纪念馆，门可罗雀。问了个从里边出来、貌似打扫卫生的人，说是里边展示一些纪晓岚生前用过的器具，穿戴过的服装服饰等等文物。纪念馆所在，是当年纪家花园旧址。新修的建筑和所谓的文物，我们都没有兴趣看。

就这样离去，仍然不甘心。于是，上网搜索，得到一个信息：有个纪晓岚墓园，保存着墓碑和上马石下马石。确定看不到纪晓岚生前住过的深宅大院、连云甲第（位于北京珠市口西大街的阅微草堂，去过两次，总觉得不是当年原貌，宅院应该没有那么浅窄清贫），看一看他死后长住的地方，也算是寻访的一个结果。于是，再一次到崔尔庄，向一位老人打打听墓园的具体位置和行车路线。原来，纪晓岚墓不在崔尔庄村，而在崔尔庄镇辖下一个名叫“北村”的村子。

出乎意料，平原地区的村子，也可以是三拐四绕不太好找的。

好不容易到了北村，首先看到“北村纪晓岚小学”。隔着紧闭的铁门拍了张照片。接着见到的三四个村民，都清楚地知道纪晓岚墓的所在。接力似的，就把我们指到了纪晓岚墓地。

通往墓园的甬道两侧种了柏树，柏树外是枣园。（沧州盛产小枣，崔尔庄虽然环境有些杂乱，尘土飞扬的，但有各种红枣加工厂，甚至加工新疆大枣，还有规模不小的红枣交易市场，似乎是红枣的重要集散地）墓园有围墙，大铁栅门上着锁。透过铁栅，可以看到，墓园里境况凄凉。后来，离开时，在路边碰到一个看模样有八十岁左右的老人。老人告诉我们，文革期间，纪家的坟墓都被红卫兵挖开过。纪晓岚墓里，没有发现传说中的万年灯，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民国时期做过县长军官之类的的纪晓岚后人，坟墓里倒有些值钱的东西。老人说，纪家都住在北京，死了人就拉回村里埋掉。因此，村里人能隔三差五看见有纪家人被埋到那里，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老人言辞闪烁间透露出一个意思，纪晓岚有多座坟墓，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真墓在哪里。

近百米长、通往墓园的沥青路口，一块刻着“纪晓岚墓地”五个字的石碑，上边说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点难以置信。

探花出身，做过三任科举主考官，官至协办大学士，编撰过《四库全书》，留下一部鬼怪故事集《阅微草堂笔记》……的纪晓岚当然是一位有相当知名度的历史人物。几年前热播的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把纪晓岚塑造成整天跟大奸臣大贪官和珅斗智斗勇的清官；杨朔笔下，纪晓岚却是一个罪恶累累的大官僚大地主；一些历史文献记载中，纪晓岚还是一个生性荒淫之徒。

距离纪晓岚死后二百多年的今天，我们谈论这位历史人物，完全可以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轻松态度了。但是，如果有机会再去一次沧州，重访崔尔庄，重访北村，我想找一些村民，男女老少各找一些，跟他们好好聊一聊，听听当地人关于纪晓岚的故事、传说，看看他们心目中的纪晓岚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应该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201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