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亦能诗（上）

文/初国卿

 

近日去北京开会，其间到线装书局常林兄处。他打开书架让我选书，我特意选了宣纸线装一函三册的《和珅诗集》，因为它符合我收书的一个原则：奇秘性。在我印象中和珅是一位顶级大贪官，其诗也只知道有什么《上元夜狱中对月》和《衣带诗》，但从未想到还会有诗集传世。他的诗到底是诗如其人，还是人有别材，诗有别趣呢？于是在返回沈阳的途中，《和珅诗集》帮我打发了D27次快车上的四个小时。在时速240多公里的现代动车上，捧着一本宣纸线装书，而且还是繁体竖排的和珅诗，我感到不时有异样的眼光飘过来：这个人太不合时宜。

 

一

 

清嘉庆四年(1799)正月初三，太上皇弘历驾崩。次日，嘉庆帝命和珅与户部尚书福长安轮流看守殡殿，不得擅自出入，实际是将其软禁起来。不久，嘉庆又派人送来一条白练，而且这其中还有他的儿媳固伦和孝公主的情面在内，和珅才得以保有全尸。据清人缪荃孙所著《艺风堂杂钞》卷三“和致斋相国事辑”所载：“耆相介春时为司员随同监视行刑，语人曰：和相就缢，于衣带间得一绝：‘五十年前梦幻真，今朝撒手撇红尘。他时睢口安澜日，记取香烟是后身。’刑部奏闻，御批云：‘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这首诗也是后人相传的《绝命诗》。尽管像我们都憎恨今天的贪官一样，我也很不喜欢昔日的和珅，但客观地就诗而论，和珅此作还说得过去，诚如嘉庆皇帝的御批：“小有才。”大概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在和珅死后12年，豫通亲王多铎的五世孙，曾写出过《枣窗闲笔》的裕瑞将其诗辑入和氏家族诗集《英额和氏诗集》里。其中和珅的为《嘉乐堂诗集》；和珅弟弟和琳的为《芸香堂诗集》；和珅儿子丰绅殷德的为《延禧堂诗钞》。和氏家族全部诗集一函四册，于嘉庆十六年刊刻出版。

这位裕瑞也很有意思，有清一代那么多的文治武功之臣，你刊刻谁的诗集不好，却偏要刊刻一个大贪官家族的。或许是惺惺相惜，或许是有某种投和，或许裕瑞与和珅两个人都祖籍辽海。但无论如何，裕瑞做此事还是有些失算，因为在此之后他在官场上则一再倒霉。据《爱新觉罗宗谱》所载，裕瑞于嘉庆十七年（1812）正月管理正白旗护军统领。十八年十月缘事一并革去不入八分辅国公，赏给四品顶戴，授宗人府七品笔帖式。本年又缘事革去四品顶戴、七品笔帖式，移居盛京兼管宗室事务。但裕瑞此人官场政声也颇不佳，《清实录》嘉庆十九年四月己卯条曾记载宗室“裕瑞获咎”，谪居盛京，不知安分思过，复买有夫之妇为妾”。致使获“著在盛京严密圈禁，派弁兵看守”的下场。在贬所还“买有夫之妇为妾”，可见此人的荒唐与少德，他能刊刻和珅家族诗集也就不足为怪了。

裕瑞刊刻和珅家族诗集的主客观原因我们姑且不论，但他为后世留下的这部诗集却为我们进一步认识和珅，认识那个时代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文本。《英额和氏诗集》及其中的《嘉乐堂诗集》在当时印数有限，后世流传不多，世人难得见到。线装书局于2009年出版的这部《和珅诗集》是嘉庆年裕瑞刻版之后近二百年来的第一次出版。此书共三册，由原北京古籍出版社总编辑杨璐先生校点整理。第一二册为和珅诗作与附录的《清史稿·和珅传》。第三册为嘉庆版《嘉乐堂诗集》原版影印，能让读者更好地了解原版风貌。

杨璐先生在“前言”中将和珅的诗归纳为四个特点：其一，和珅的诗歌风格典雅，对仗工稳，明白流畅，体现了诗人的文学修养与才华。其二，和珅的诗作没有酸腐文人的无病呻吟，多有立意，或寓以哲理。其三，诗中体现了诗作者的知识渊博，就其中大量文玩与奉和之作，如果不是对书画文玩鉴赏有深厚造诣和对诗歌创作有纯熟功力，很难写出。其四，其诗感情真挚，描写细腻。在我通读了《和珅诗集》后，对杨先生所论也多有同感，其中一些诗作感情深挚，不是一般学人或是诗人所能创作出来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