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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九一八”事变:(3)噩梦录

刘博昆(1905-1976),辽宁丹东人,曾任国民党嫩江省党部副主任委员、嫩江省政府委员,后被增补为第四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当选行宪第一届立法院立法委员。

九一八事变中,日军占领东北军械厂旧照

刘博昆:

流传了35年的马君武先生名作《哀沈阳》,与真正的史实并不相符,可是没有人能否认,它确是极富想象力的两首杰作。

“九一八”的前几天,我刚从北平回沈阳,与马先生诗中人物有密切关系的朱光沐当时也正回沈阳。

我听到了日本的炮声,最先是与朱通电话相询问,一夜之间曾有几次。若从马先生的名诗去联想,倒是很有趣的巧合。

尤其凑巧的,当晚在炮响之前,我倒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与我同去的,是辽宁省党部委员康明震和他的太太。康是事变之后在天津的租界被人刺杀,原因何在,凶手何人,至今不明。

我一向的习惯是深夜才睡,所以“九一八”夜里,日本攻击北大营的第一炮,我清楚地听到,当时我当然不知真相,继而为连续的炮声所困扰,我就打电话给朱光沐探询真相。

第一次,他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并且说他曾打电话问王鼎方(王以哲,驻北大营第七旅旅长),王也不知真相。

不久,我又打电话问朱,这一次他说知道是日军攻击北大营,并且说王鼎方已经离开家,设法向部队联络去了,其他情况仍然不知。

当时,已经是深夜,自然不能外出,同时我判断省党部绝不是日军袭击的目标,当前我要有一个充足的睡眠,以便应付明天任何的事变。

19日黎明,我巡视城内外各重要街衢,首先触目惊心的是警察所之被捣毁,以及在商埠地所见到的一位被刺杀的宪兵,横尸街头,血流遍地。

我曾与朱光沐以电话约定,到臧式毅家晤谈,我用尽方法,才突过日军防线,但我到臧宅,朱并没有如约。我再遍访有关朋友,以相慰问,并谋对策。

我当时判断,国内政局正是京粤敌对,绝无力足以对日抗争,欲求东北不亡,要看国际有无有利反响,如三五日内没有,我唯有及早脱离虎口,保得此身,以求与暴日长期周旋。

我逃离沈阳,与一般人的逃亡路线不同。多数人逃亡是取道北宁路,就是荣臻、朱光沐也不例外,因而遭受了若干危险的干扰。

而我是走向大家所畏惧的日本南满车站,从日本国际观光局买到经由南满路到大连,然后搭乘日本的“大连丸”去青岛的联运票,从青岛经济南,然后去南京。

我是九一八事变后,从沈阳逃到南京的第一人。我的朋友、“立法委员”张子扬,当时正在南京,当我到京之前,他对一般关心我的朋友说,“只要沈阳能有一个人逃出来,我相信刘博昆就可以出来”。

恩师余井塘,当时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他要我列席当时的最高政治权力机构的中央常会,报告沈阳事变。

当天的主席是叶楚伧,我的报告很长,尤其大胆地提出我的判断与建议,我因为曾身遇济南五三之变,所以我把沈阳之变与济南之变相比较。强调说,日本出兵济南,是打击中国统一的手段,而如今占领沈阳,这个行动本身就是目的。

我们以往可以用延宕手段,应付侵占济南的日本,可是,我们今天不能用延宕手段,应付沈阳事变。如果我们没有反击行动,那不仅等于默认它的侵占,更是帮它巩固侵占。

当时,“九一八”这个名词还没有流行,所谓义勇军等,更是还没有产生。不过,我强调指出,日本一定要树立傀儡政权,国亡家必破,我们要不惜牺牲,不择手段地打击日本,不许它建立秩序。

戴季陶对于我的报告颇感兴趣,对我一再地提出许多问题,有的我加以解释,有的似乎有些小的争辩。最后,他很坚决地要我再写一份书面报告,我当然乐于从命。

会后,以副部长代理宣传部部务的陈布雷又约我长谈许久,我当然也尽量提供我所知的资料,以及我自以为是的意见。

我当时是一个不满26岁的幼稚青年,对此历史上重大事件,居然敢在当时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大放厥词,有所主张,并非狂妄大胆,只以身当国家兴亡关头,不敢不尽其匹夫之责而已。

我的书面报告写成,送上余井塘之后,就离开南京去北平。以后不知是谁的决定,把我这份报告交由南京《中央日报》,从1931年10月1日起,摘要发表,连载五天。

三十几年来,我完全忘记这件事。去年秋季,偶与朋友谈天,忽然想起这件往事,并承业师罗家伦先生慨允协助,在他所保存、台湾仅有的一份当时南京《中央日报》,抄下我这篇文字。

为了解九一八事变当时的沈阳情况,我摘录这连载五天的长篇报告中有关的几段:

据日方事后宣称,其攻占沈阳的兵力,系以下列各部队所组成:

(一)独立守备队第二中队与由铁岭调来之守备队攻击北大营,于十九日上午零时占领后,转向东大营攻击。

(二)第二师团之一部二十九联队与由辽阳调来之十六旅团互相协助,分别向工业区北市场、商埠地、航空处、迫击炮厂及城内各地进攻。

(三)十五旅团向兵工厂进攻,于十九日早六时占领后,并设团司令部于内。

(四)稻见中佐率所属部队布防于南满附属地,并向各方策应。

昆于十九日早六时出发,驰赴城关各地调查,市街商户严闭,往来通衢者,但见杀气腾腾之日军,及便衣携械之在乡日人,此外并见巡逻市内之装甲车,与装架军用电线之日工兵。

最为触目伤心者,则为面呈悲痛恐惶之同胞,及被日军捣毁之各地警所。

由大西门进城,见邮政局大门禁闭,门可罗雀;再至中国银行,见大门上张贴白纸黑字,写“日军占领”字样;更东至东北电信管理处,则已为日军占领,并改设为日本奉天宪兵队本部;再南折至小南门里,见交通银行亦贴有“日本军占领,犯者铳杀”字样。

又东折至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日军警备严重,昆欲冒险通过,当即被阻,旋绕道东至省政府,见小队日军蜂拥而来,至省府门前,以手撼省府木牌不下,乃用兵器击碎掷于地下。此情此景,终我今生,不能忘矣。

又东进至大南门里,辽省教育厅、财政厅,与省主席臧式毅住宅在焉。日方置重兵于此,盖一则为封锁财政厅,一则为监视臧式毅也。……

日军之侵占我领土,其损失自非可以数字计算,至于显见之物质损失,只兵工厂一处即近两万万。去年兵工厂之报告,一切机械设备与兵器储存,在一万万八千万以上。

据云,现时所存有之兵器及原料,计有步枪十五万支,手枪六万支,重炮、野炮等共约二百五十尊,各种子弹计三百万发,炮弹十万发,弹药五万磅。

至迫击炮厂,存有迫击炮约六百尊。飞机场库停存飞机三百余架,其中可飞行者一百余架,作战机七十余架,总计空军损失约在六千万以上。……

十九日晨八时许,昆巡行各地时,在大西边门第一次发现日军之所谓告示,其蔑视我主权、奴隶我同胞者,就今思之,犹觉痛不自胜。

日军占沈阳,市民多闭户不敢外出,恐怖愈甚,心理上愈求探知外界之真相。但中国报纸皆被迫停刊,而我同胞素日深恶痛绝而思有以抵制之满铁机关报如《盛京时报》者,反乘机大肆活跃,每日数次发行号外,一方为日本宣传,一方又大量制造恐怖空气。

我同胞本已成惊弓之鸟,及闻此警,家人亲族多有相聚痛哭者,景象悲惨,无以复加。于是城关各外国教会、教堂,顿时为之人满,但日军搜查,而教堂亦难幸免。呜呼,亡国之民,真丧家犬之不若也。……

十九日下午,日官方授意与我方会办本溪湖煤矿之日本资本家大仓组人员,访该矿方总办李友兰,相约至关东军司令部,协商过渡期间维持治安办法。

李氏虑被国人误解,不肯独自前去,乃会同我沈阳县长李毅,以商民代表资格,乘日人汽车共同前往。至八时许,所谓关东军司令部始指定日本三谷奉天宪兵队长与我方李县长,共同讨论维持治安办法。

昆于二十日上午十时许访李友兰时,所谓维持治安办法犹未商定。于是昆乃以电话询问李县长,始知当时仍在商议中也。

二十一日晨,昆又往访李县长,据告日本宪兵队促李县长组织自卫警察局,并以李为局长,李并荐原公安局内勤督察长李助天为副局长,同时招集徒手警察六百名以维持治安,由日本奉天宪兵队发给臂章。

李氏语我曰:“当我昨日外出戴此臂章时,不禁为之泪下。”……

日军侵占东北已逾一周,我之主权,已被日军蹂躏殆尽,我东北同胞,日处日军暴行之下,亡国苦况,何堪忍受。

东北非仅为东北人之东北,乃全体中国人之东北,我中央政府及关内同胞,将何以挽救东北之沉沦,以拯救东北同胞于水火之中乎?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不能空望国际之援助,国际向无公理,只见国联对沈阳事变之态度,其他可以知矣。

今次东北之被日军侵占也,其性质与十七年(一九二八)日军之侵占济南迥异,盖济南之被侵占,乃日本帝国主义者打击我革命运动之一种手段,而今日侵占我东北者,其本身即目的也。

是以昔者我对济案以延宕相应付,终使日本铩羽就范,但如以同样态度,应付今日之东北事变,则彼日本帝国主义者,将为之无任馨香祝祷矣。……

这篇文字,不值得再摘录下去,以下我想就我与九一八事件的历史人物张学良的接触,叙述一些无关宏旨的小故事。

当我在南京列席中央常会之后,不知道张学良何以很快地知道我到了南京,是余井塘转给我张学良约我快去北平的电报,我当然只有应命前往。

日期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到北平后,就约定到顺承王府去看他。时间是在夜里,到后先由秦华出面招待。

秦是日本士官早期毕业生,奉天凤城县人,曾在段祺瑞的陆军部任科长,“民四中日军事协定”,他是中国代表之一,做过宪兵司令,做过张作霖的参谋长,在东北是颇有一点名气的军人。

略事寒暄,他引我经过外边的大会客厅到张的小客厅。张学良那晚上穿的蓝色法国毛葛面灰鼠皮袍,在他那黑胡而显苍白的面孔上,给我一种忧郁的感觉。

只有我们两人对谈,他对我很客气,甚至说是太客气,不过正题话一开始,我实在有些惊奇。

他说:“刘先生,你说这一回咱们东北是不是叫陈友仁给卖了?”

他说完这句话,硬是等着我答复。当时我对于这个问话,实在觉得离奇。最近我向与张有深切渊源的“国大代表”某先生谈起这件事,他解释说,这是张故意探询我的立场,并非张真正不解政情一至如此。

不过,以我当时的感觉,张未必有此深意。他的问题一提出,我立时意识到,虽然国难临头,而当政人物最注意的还是内争,其次才是外患。

因为彼此陌生,而我又必须注意礼貌,所以,我只有婉转地答复说:“我不知道这次日本占领东北是否与陈友仁有关,不过,我怀疑陈友仁真有资格出卖东北,我更不相信日本情愿出价钱从陈友仁手里买东北。

日本人早把东北看成是他们的囊中物,尤其是军人的囊中物,他们对于日本本国的政客都不买账,更何取乎买中国政客的账。

张先生主持军政大计,当然情报很多,我的说法并没有任何事实证明,只是我的推论,不知是否错误。不过,当前我们的国内政局,的确给了日本人动手的方便,甚至鼓励。

如果我们自己争气,日本何至于这样欺侮我们。我甚至敢放肆地说,如果张先生你在沈阳,不是在北平,日本人敢不敢动手,我想也许成问题。”

我的话说到这里,张有些动容。不过当时他的身体实在不健康,精神既不振奋,言辞也不中肯,但是很想谈,所以谈得很多。

张在谈话将告结束时,曾这样说:“刘先生,和你说实话,若是为我个人想,我真想出国,一走了事。不过,人家现在都骂我不抵抗,若是我再一走,人家更不知要把我骂成个什么样子。那么,不走有什么办法吗?还是没有办法,所以只有慢慢看吧。”

我听过这段话,真感觉无话可说了。论地位,论责任,论年龄,我真是微不足道,但当此重大国难,担当军政大任的人,如此心情,如此气概,如何不令我心寒?

这时候,在南京的外交部长王正廷,被学生打得头破血流,我们驻英、美、法三大国的使馆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使节。驻日新公使蒋作宾才刚到任。

我们的军事没有前线,外交也没有前线。在广东人回广东的口号下,“非常会议”正在广州剑拔弩张,斗争的目标是南京,而并非是东京。

我在北平与邢士廉相见,真是恍若隔世。这时候的邢士廉绝没有想到他最后居然回东北,而且做了伪满的陆军大臣,大战结束时,邢被俄军俘虏,下落不明。

事变发生不久,日本人最初并没有注意到他。不过天津的日本报纸,有几次登载他的谈话。我曾对邢说,这时候最好不要与日本记者接近,更不要发表谈话。

他开玩笑似的伸一伸舌头说:“小鬼真可恶,我哪里和他们谈过正经话。不过有些日本人,平常很熟,现在见面也不能假装不认识,谈话更是难免。”

我说:“私人谈话,固然可以,不过目前这个局面太严重、太复杂,就是为个人着想,也要避免是非。”

他又说:“我倒觉得,我们既然没有力量,倒不如趁早探探行市,问问价钱,免得以后越发不可收拾。”

我说:“这事要由政府负责任的人去做,私人活动可能更有害的。”

他当时同意我的话,并且说是要小心,更要避免与日本记者见面,这时的邢士廉并没有意念要做汉奸,我可以借下述的故事来证明。

邢的儿子名邢立中,东北大学毕业,是一个拘谨的老实人,在我所主持的那个单位工作。

当我在北平与邢谈时局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还要秘密回东北看看,现在不早回去,以后日军控制严密,要回去将越发困难。

邢同意我的话,也赞成我回去看看。我先到锦州,以后冒充北宁路的职员回了沈阳,又转去安东,绕了一个圈又回北平。

在锦州,我与彭济群、黄恒浩,还有一位曾做过奉天教育厅长的祁彦树一同住在锦州商会里,国内外宣扬,我们曾一度设在锦州的辽宁省政府,实际不过如此。

张学良派米春霖代理省主席,而米本人并不是省府委员,他本人也无意于此,所以到一下就走了,祁彦树也不是省府委员,他做厅长还是张作霖、王永江时代的事。黄恒浩是财政厅的秘书,他代理财政厅长张振鹭主持财政,还是切乎实际。彭济群是省府委员,虽然无事可办,可是这位正人君子,绝不临事逃避。

邢士廉倒是很热心地来到过锦州,经过日军一度轰炸,他回北平了。有人说他是吓跑了,不过凭心而论,久经战场的军人邢士廉,绝不会比我这样一个年轻的文人更胆小,我都没有怕,说邢是被吓跑了,似乎不近情理。

不过,他感觉气愤,有些牢骚。以他过去的经历,当此非常时期,他自己想有所作为,而当局对他不加理会,他的苦闷是可以想到的,他对我说过,他到北平几次求见张学良都被拒绝,他非常气愤。

而且,他一再地对我谈及张学良的态度说:“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得对人说说呀。”

当他知道我要秘密回沈阳时,他曾很诚恳、很坚定地要我告诉他的儿子邢立中,不要和日本人接近,也不必多关心他个人的安全,不过在日军占领下,他是绝对不会回东北的,至于家事,要他儿子主持一切。

邢士廉以后下水,是伪满的形势已成,他先任伪第一军区司令,最后做伪满陆军大臣。邢的变节,我很难过一个时期,他本不是奴颜婢膝甘心做奴才的角色。可见一个人能有所不为,实在太不容易。

身当世变,利害关头,一般势利小人,固不必说,就是曾闻君子之大道,而信道不笃,也同样要被狂风暴雨席卷而去,也更可知,只有国强民富,才能培植人、保全人。

1931年11月12日,国民党召开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我也被指派为辽宁省代表,会场是在中央大学大礼堂,开幕时,是由林森先生主席。

当时的广州,也在召开第四次代表大会,唱的当然是对台戏。北平的学生,群集东车站卧轨,客运为之冻结;南京的学生,请愿示威,全国青年为外患刺激而近乎发狂,而京粤两地的政治纷争,也是风骤雨急。

代表大会组成一个对日特种委员会,由戴季陶任主席,可是戴向大会提出的报告,好像日本历史的学术讲演,对于挽救当前的危亡,显然是不切实际。

某次大会又是林先生主席,主席团提出一项内容包括十点的提案,由吴铁城出席说明。这个提案如果照原案通过,势必加深京粤的分裂,我这个目击身受沈阳大难的人,深感切肤之痛。

我发言说,这十点内容,应逐项分别加以讨论,凡是有碍团结之处,主张加以修正。某知名之士大声驳斥我的主张,并且说,要通过就全文通过,要否决就全文否决,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主张否决的。

我也激动了,我说这是大会议题,并不是战胜者加于战败者的投降条款,为什么不能讨论?我索性更明快地说出我的主张,要求团结,反对分裂。

但是,我太孤单了,没有人附和我的主张,会场的空气是一面倒,结果主席团的提案被通过了。

表决之后,我再起立,请问主席林先生,是否还允许我再说几句话?雍容大雅的林先生很从容地连声说:“你可以说,你可以说。”

于是,我很沉痛地说了一大段话,直截了当地说,这种加深分裂的决议,必然要严重地助长日本的凶焰,促进国家的危亡,而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对历史负下罪戾的责任。

我最初发言时,虽经林先生的慨允,但是四座都起了嘘声。当时没有麦克风,我是就座发言,不知是我的言辞,还是我的热情,居然很快地转变了会场的空气。最后全场无声,我庄重严肃地提出请将本案复议的动议。

安徽代表陈一郎立时附议,并且大声说本案讨论不够成熟,应予复议,于是全场通过这个复议的动议。主席宣布休息,案交由主席团研究,提出大会复议。

复会后,仍由吴说明,他一再说,广州方面种种,实在令人失望,但是外交、军事不能一日中断,所以将本案略事修正提出,仍希望维持原案精神。我乃就本案,再提修正意见,仍强调团结的重要。

我说,吴先生说,广州方面有的令人失望,不过并没有认为是绝望,因此,我们为国家必须容忍,然后才谈到所谓精诚团结,共赴国难。我们如果关闭团结之门,则国人必然失望,尤其陷于敌手的东北人甚至感觉绝望。

我的修正意见,居然被大会接受一部分,而这个被修正通过的提案,扩大了些团结之门。今天回想这三十五年前的往事,我得承认当时我充分享受了一个会议成员应享有的言论自由,而大会对本案的讨论,也充分发挥了民主的精神。

谈“九一八”总离不开张学良,所以我再写一点我与他晤谈的小故事。

东北三省丢了,张学良的海陆空军副司令也丢了。随后热河也丢了,张的绥靖主任也丢了。他去欧洲了,1933年12月又回来了。回到上海,他住在莫利爱路张啸林的房子。

朱光沐为我安排,在张把一切客人送走之后,深夜里我与张有一段将近两小时的畅谈。他的身体、神态,真使我耳目一新。他是那样地健康,甚至是健壮,精神那样地饱满,谈吐那样地有力,顺承王府里的张学良已经不见了。不过他太兴奋,太健谈。

最初还是坐着谈,以后是时起时坐地谈,最后我只有随着他站着谈,甚至手舞足蹈地谈。从内政到外交,从国家到个人。当时,正是福建事变,所以更有新颖的题目可谈。我是有所顾忌,必须保留地谈;他是兴会淋漓,大谈而特谈,因而有些话硬是听得说不得的。

不过,有些可笑而也无伤大雅的话,不妨在此转述一点。他曾经说:“我现在回想,我真是没有学问。如果我有学问,我可以和日本人早一点谈,只要我和日本谈,我一定不会离开东北。

不过我得说,我张学良是爱国的,就是因为我爱国,所以我不愿意和日本人谈。我认为只有爱国的人,才能救中国,一般军阀不必说了,官僚更是没有出息,至于知识分子,都是坠(他没有说'堕’字)落的,都没有用。剩下的一般老百姓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所以我认为只有爱国的人凑一起,才可以救中国。……”

如此云云,翻来覆去说了一大堆,我与张这场无所为自然也无结果的谈话,也无须再加以引述,不过,我向来不敢说假话,尤其不敢在关系重大的事与人方面,去说无所根据的话。

我之所以谈到张学良,只因为是谈到“九一八”这件历史上的大事。谈这件大事,而完全省略张不谈,未免文不对题,所以我取样几件不相干的小故事,以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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