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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水浒| 豹子头林冲,隐忍孤绝的翻版“张飞”

林冲是《水浒传》第三位登场的主要人物。作者以乡村任侠少年史进开启故事,以粗豪侠义鲁智深奠定“替天行道”这江湖基调,用林冲则是去展现黑暗腐败的大宋官场,看林冲的故事,什么官府陷害、刺字发配、途中暗算、免打杀威棒等等情节,后续其他人物多多少少都会遇上。

而且作者是极尽笔力塑造一个悲情英雄形象,作为梁山好汉一个标杆代表。既要突出其英雄气概和品行,又要写得够狠、够悲,悲剧的命运可以最大程度上展现人物的英雄气质。

有说林冲能忍,更有读者说其懦弱,都是没读过原著的。与其说他能忍,不如说其能熬,在现实与理想、冲动与理智中煎熬。

首先看林冲的出场描写:

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迭纸西川扇子。

装扮半文半武,颇有些儒雅之气,但他的样貌描写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这活脱脱的就是张飞在世。

在书中林冲一开始并没有明确林冲用的什么兵器,在草料场的时候是找了杆花枪。而后来上梁山后,则使得是丈八蛇矛。按书中设定,关胜是替了关羽的位置,而林冲则是张飞翻版。而且书中后来也明确这么写了:

嵌宝头盔稳戴,磨银铠甲重披。素罗袍上绣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骏马频嘶。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

张飞是何种人,那是性如烈火,势若奔马。这里是把人物内在特质定好。前期写林冲,作者一直都是坚持着人物性格一明一暗的两面性。既谨慎隐忍,也性如烈火;既同情弱者,又嫉恶如仇。

面对高衙内对妻子的第一次调戏,林冲的态度是:

林冲道:“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所谓“不知者不罪”,还犯不着和上司撕破脸。

第二次,陆谦和富安设下计谋,欲图侵犯林娘子,林冲对陆谦的态度就是欲杀之而后快。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

可以忍,但不是没有脾气的。

买了把宝刀,“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那刀”。这里又是写普通人的一面。

误入白虎节堂,发配沧州。刺配途中,林冲被董超、薛霸欺辱,在野猪林,更险遭杀身之祸。被鲁智深救下,饶了董超、薛霸,林冲是非善恶分得清,同时对生活还存在希望。

在柴进庄上,面对洪教头的傲慢挑衅,一开始冲着柴进的面子表面谦让,但得到柴进暗示默许后,只一棒便打翻洪教头,毫不拖泥带水。

洪教头喝一声:“来,来,来!”便使棒盖将入来。林冲望后一退,洪教头赶入一步,提起棒又复一棒下来。林冲看他步已乱了,被林冲把棒从地下一跳,洪教头措手不及,就那一跳里和身一转,那棒直扫着洪教头臁儿骨上,撇了棒,扑地倒了。

有涵养,也有手段。这是典型的林冲做派。

发配沧州,林冲再次遇到刁难,作者就是通过一系列不公的遭遇加强人物的悲凉气质:

正说之间,只见差拨过来,问道:“那个是新来配军?”林冲见问,向前答应道:“小人便是。”那差拨不见他把钱出来,变了面皮,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文,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林冲只骂的一佛出世,那里敢抬头应答!众人见骂,各自散了。

林冲也知道变通,当林冲把银子和柴进书信拿出,差拨立刻变脸欢笑。用林冲心想:“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端的有这般的苦处!”这既是写官场之黑,也是写人物之苦。

在沧州,遇见了旧相识李小二,这里再次展现出林冲底层贫苦人民的恻隐之心,这也是林冲的优秀品格。林冲曾经在东京帮助过李小二,如今落难又相互扶持,《水浒传》一方面描写出世道险恶,一方面也没有忽略小人物身上闪耀的善意光芒。

书中又借李小二之口,再次写出林冲性格中暴烈的一面。李小二这么形容林冲,“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然后把在店中看到陆谦几人的事告诉林冲,

林冲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带了刀,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寻了一日,牢城营里,都没动静。

最后火烧草料场,那一场大火象征着林冲怨气、怒气的集中爆发。忍不住的林冲杀人毫不手软,对于忘恩负义陆谦更是直接挖出心肝。

书中特意加了一段林冲为抢口酒喝大打出手的情节。

林冲闻得酒香,越要吃,说道:“没奈何,回去罢。”众庄客道:“好意着你烘衣裳向火,便要酒吃!去!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道道:“这厮们好无道理!”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火柴头望老庄家脸上只一挑;又把枪去火炉里只一搅。那老庄家的髭须焰焰的烧着。众庄客都跳将起来。林冲把枪杆乱打,老庄家先走了,庄客们都动弹不动,被林冲赶打一顿,都走了。林冲道:“都走了!老爷快活吃酒!”

杀人后的林冲仿佛解除了封印,彻底完成蜕变。

上梁山受王伦刁难排挤,林冲还是能忍,但后来晁盖等人上了山,见王伦还这样就不忍了,是杀伐果断:

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给盘缠,兴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伯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

这顿骂是骂得酣畅淋漓,杀王伦是大快人心。接着奉晁盖为山寨之主,又请吴用、公孙胜坐第二、第三把交椅,则显示了胸襟气度。

林冲这次终于安定下来,准备去东京接妻子、丈人,却是俱已亡故。从此,这位英雄了无牵挂,在一次次征战中燃尽生命。往后梁山的岁月,擒一丈青,打高唐州,斗呼延灼,战关胜,据童贯,破高俅,南征北战,都是到处抢头功,最后征完方腊后,风瘫,确实是燃烧尽了最后丝气力精神。

正如金圣叹所言: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前面说了,作者极力塑造林冲身上那种孤独悲凉的英雄气质,通过《风雪山神庙》《雪夜上梁山》这两回用浓墨重笔进行展现,这个待遇纵观全书仅此一位。

这两回都是通过大雪来烘托人物命运。

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我们如今看到林冲的人物画像,大多选择这个画面进行创作。头戴毡笠,提花枪,挂着酒葫芦,独行与漫天风雪中。书中未写此时林冲心情,但是京剧《野猪林》里唱词倒是可以拿来参照:

满怀激愤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呐,天!
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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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山神庙》中的雪浓、重、厚,是危险来临前的预兆,《雪夜上梁山》中的雪同样不轻松,预示着林冲追求破坏、复仇、放纵的命运。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复风翻絮粉,缤纷轻点林峦。清沁茶烟湿,平铺濮水船。楼台银压瓦,松壑玉龙蟠。苍松髯发皓,拱星攒,珊瑚圆。轻柯渺漠,汀滩孤艇,独钓雪漫漫。村墟情冷落,凄惨少欣欢。

凄清,疏离,寥落,空寂,这些都是此时林冲内心的写照。而且林冲还在酒店墙上题诗: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这种酒后题诗全书也就林冲和宋江做过。这处描写并非强调林冲的文武全才,而是更想突出人物“内秀”的一面,一个内心细腻的英雄好汉遭遇命运不公后的沉郁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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