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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中的中国远征军(32)黄仁宇:一个上尉的战地略记(六)

我在医院的午后,又是照例的天晴,盟军飞机又来轰炸,我们站在高处观战。

自从我们肃清飞机场正面的敌人之后,就和他们胶着上了。日军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们也有必死的决心只能前进。因此,双方的伤亡非常大。

我知道,晚上睡觉是万万做不到的,于是,趁着天色还早,就把电报发出去,很希望在日没之前躺一会,但是睡不着,因为不习惯,并且,我喝了美国干粮里的咖啡。

到了晚上,日军又来夜袭,一切似乎如有公式。起先,是正前方“咔嘭咔嘭”的声响愈响愈近,然后,后面或者侧方的“咔嘭”也响应着。

并且,还有曳光弹从指挥所的上面飞过去,几颗子弹也打穿附近的树枝。随后,枪声加密,曳光弹飞来愈多,机关枪排山倒海地怒吼起来。

密支那急救医院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24日那夜,敌人夜袭我们四次。起先,我和项参谋约定:

如果附近发现枪声,先要凡公师长的卫士到师长床边去侍卫,我们大家警醒着看以后的情况再处置。

而后,我刚刚合眼,项参谋忽然在我枕边推了三下,这时候,外面雨声哗啦哗啦地落个不停,毛毯上面已经完全透湿。

我眼睛一下睁得透开,就问:“来了吗?”“还没有,不过下大雨,你得注意些!”

我的眼睛瞳孔之外,无一不是黑暗,一时间,恐怖之念突起,仿佛一切都没有主宰,我翻了一个身,再也睡不着了。

十分钟以后,日军果然上来了。这次,他们向我们右前方猛袭,“咔嘭、咔嘭!颇颇颇……”卫士弯着腰跑了。

突然,后面好像只有20、30码的样子,有一个敌兵向我们放了一枪。我赶紧叫项参谋,但是,这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倒睡得那样安稳,推了好几下才醒,醒来后,还是慢吞吞的没有动作。

我拿了冲锋枪(这时我已经接受了李参谋移交的冲锋枪和刺刀,并且在床头上准备了个很容易拉火的手榴弹),随后一面跑进油布棚外的散兵坑,一面叫他快出来,却没有看到他出来。

“噗哧!”一颗流弹掉在我们布棚子里!这时候,他才突然出来,两只皮靴一下飞进散兵坑内。

散兵坑里面,都积水30、40公分不等,还有些卧射散兵坑就像洗澡盆子一样,多少有一点安全保障。这时候,大家都希望活着,所以跳进洗澡盆子,都是毫无犹疑地。

第二次敌人来袭时,宋秘书正在向美国联络官协商美军炮兵的火力。

他刚走过我们油布棚,忽然有两颗枪弹在他极近的地方飞过去,他就跑进我们的棚子里。但是,他那高大的身材正碰着棚顶油布的凹处,一些积水哗哗地泻下来,这时,他已经卧倒在我们床头地面上,那些积水正淋在他的头上。

他不由大怒喊道:“喂!你们谁在小便?”

天啦!你几乎拆掉了我们赖以安生的棚子了,还怪我们小便!

第三次夜袭在凌晨2时,附近落弹很多,并且,有几颗炮弹打了进来,我和项参谋为安全计,决定到师长的掩蔽部里去暂避。

因为,他对于附近地形比较熟悉,所以,由他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姿势都很低,用手掌足膝爬着。

经过一片芦草地的时候,他忽然蹲在那边不动了,过了两分钟,他还没有动,我不由得奇怪起来。

“老项,走呀!蹲在那边干什么?”

他回过头来,我才猛醒这不是项,项刚从他身边走过去,我的视线一中断,就看错了人,他是一个卫士,项已经走得很远了。我轻声呼唤着项,但是没有踪影。

爬着爬着,附近的景物都不对了,突然,我瞥见右前方的杨树,因为白天曾来过这里一次,我知道我完全走错了,赶紧站起来跑了几步,这时候,视界稍为明朗,但是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三五码外左面停了三部指挥车!

我岂不是走出步哨线了吗?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由地汗流浃背……

可是,右前方枪声还像煮粥一样,我也不知道如何又走回去,觉得爬在一堆泥泞的松土上,我知道,这是工事的积土。

果然,我爬在一个黑影的前面,黑影也爬来了,黑影是一个士兵,他带着一支步枪,枪口指向着我。我故作镇静:“你是×连弟兄吧?你快带我到师长的掩蔽部去!”

这位弟兄眼睛发光,他的食指按在步枪的扳机上,又向前爬了两步,我们面对面了,他的枪就挺在我们的胸前,他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是黄×!”

他的瞳孔还是露着怀疑的光,我知道,他食指的第一节正在扳机上,我的危险还没有过去。

“我是黄×,不是敌人,你不要那样怕我!快带我到师长的掩蔽部去!”

“哦!”他把枪收回去后,带我到掩蔽部,只转了几转,原来还是在这里!

掩蔽部里,水汽和汗汽塞满了,凡公师长正在一角抽着香烟。我听着他说:

“我们得先决定攻击方法,然后按部就班地干……我们得吃鱼肝油,等下把我带来的鱼肝油送一瓶给阿王……”

后来得知,这几次攻击,敌人一点也没有占到便宜,因为,我们很巧妙地控制了各方火力。第二天早上,我们捡获了很多敌尸,并且捕获了俘虏。

第三天,我们真正的攻击开始了。我们随着凡公师长到一个飞机掩体里去督战。

中国远征军的战防炮阵地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的炮兵群在施行效力射,天气很凑巧,差不多提早了两个钟头就云消雨霁,而且大放晴光。

“通通通通!”我们的炮弹直飞而去,隔了一段时间,又“顿顿顿顿”如数地掉到敌人的阵地里,然后,王公略团长和第一线通话:“喂、喂!炮弹落得怎么样呀?……还太近了,喂,我通知他们延伸射程!”

然后,他放下耳机,大声叫着:“翻译官,快通知炮兵指挥官,第一线前进了,炮弹妨碍他们,要他们延伸射程!”

翻译官带着消息回来:“现在,炮兵集中火力于第五第七两号目标,他们先射击两发烟幕弹,请你看看弹着如何?”

我还记着,那两天凡公师长总是在叫:

“黄×,拿我的望远镜到城楼上去,看到有什么情况就回来报告,等一下,项参谋宋秘书你们三个人轮流换班!”

有时候,凡公师长也到“城楼上”眺望,他的姿势站得很高,他口里说:“这里隔敌人有二千码,机关枪打我不到。”

后来,电话报告:“那树林里还有绑在树上的狙击射手,昨天飞机炸也没有炸得下来,炮打又没有打下来。”他就说:“恐怕是假的嘛,敌人和你们开心的嘛。”

附近的美国兵知道有一位中国将军,大家都跑来玩,他们总是夹七夹八地问:

“到中国还有好远?到八莫呢?我们走八莫呢还是到腊戍?”

后来,“城楼上”的人越聚越多,敌人的观测所看得眼红。一发山炮弹在掩体的左边爆炸,黑色的爆烟腾空而上,大家都卧倒了。第二发,第三发,三发之后又沉寂了。

师长和宋秘书指挥着美国兵下去,并问他们:“你们的官长呢?”美国兵不好意思四散地走了。

凡公师长看着过意不去,又说:“你们一两个人来看看还可以,不要大家跑上来成一堆一堆,又指手画脚的,敌人的观测所就在那边高地上,还不看得清清楚楚。”

接着,凡公师长要我去通知42团,要他们特别注意公路的警戒,如果敌人钻隙的时候,要求他们的自动火器予以打击。

师长还给了我一份航空地图,要我按着地图走。

我照着航空地图走到马路上,对了,航空图上的这个弯,就是这个弯;这地方正有一座桥。

不出十分钟,我就找到了42团,向王团长报告完毕,但是,我余兴未足。这里有欧阳,有吴和范,他们都是我们在哀牢山一块带兵的兄弟,我们已有三年不见了。

我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对我的航空图都很羡慕,我还看到士兵们照着我传达来的意思做着工事,知道任务达成了,很高兴。

“我回头来看您们,现在我没有工夫。我要到师长那里去报告,哪天您们攻击前进,我一定和您们一同去玩。”

就这样,我和他们分别了。回来以后,指挥所的人正在喝粥,这几天,我们的起居饮食乱七八糟,喉咙是干的,嘴唇是枯的,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这碗粥掺着酸菜吃,倒也马马虎虎。

但是,凡公师长刚端着碗,忽然想起一件心事,他叫电话兵:“替我接杨先生!”电话兵摇了半天,放下耳机:

“报告师长:敌人现在包围他们的某翼,某部附近打得一塌糊涂,杨先生到前面去了,耳机里听得到机关枪的响声,倒很清楚。”

于是,师长的碗放了下来:“好,那么用无线电话试试看。”

无线电话耳机里呼呼地响,传过来的枪声如放爆竹。于是,师长指挥我拟一个电稿,叫项参谋把航空图上的透明图赶快画好。

我看着项参谋用蜡笔在透明纸上画着队标队号,我们的各队前进了50码、100码,都还黏在城的缘边上,只有一队的一翼向前突出,但是敌人还是向那面反攻,彼此的伤亡都很大。

一点钟之后,“杨先生”的电话通了,他说:他缴了一挺轻机关枪,十七支步枪,还有很多枪榴弹。敌人没有一个回去,敌人的尸体也没有一具被拖回去。

傍晚,他们把这些枪都送来,还缴来一边三个星的大尉领章。指挥部的美国士兵,要求我给他们一支三八式步枪玩。我向他们说,缴获的武器都要缴上去登记的。

其实,我挺怕他们这些冒失鬼拿着三八式射击,在这种环境之下,很能引起误会与不幸。于是,他们拿了两颗日本枪榴弹走了。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这时候,史迪威来了,凡公师长到他的油布棚底下去会商,65团团长率领了一连兵亲自去督战,只剩着宋、项和我三个人在守电话机。

师长回来以后,65团团长也回来了,雨慢慢的越下越大,师长向附近部队又要了一间油布棚子,一时我们棚子里面紧张起来。

师长打电话叫“杨先生”来开会,但是“杨先生”指挥所到我们这里一路有敌人的好几组侦察兵,今夜不能够来,因此,这次会议的出席人就寥寥无几了。

我们不能点灯,只能把手电筒遮上有色布照在航空图上商议,前线的机关枪一连串打过去,又一连串打回来,而我们仍在工作着。

美国联络官在图上压了一道指痕,这是美国部队的状态,项参谋把那份态势图也拿上去了。

凡公师长很兴奋地说:“第一,我要求明天日没之前我们部队统统要超过这一线。第二,我们得改变×,我们不×了,我们要×。黄×,你写得快一点,你把我的意思拟成作战命令,我马上画行,无线电班准备用密码发给杨先生。”

“明天×点钟开始攻击,纵火,陆空联络的细节,你们想好写好给我看……”

“明天的补给由项参谋告诉余×,并且和×上校商量,携带粮秣,万不可缺……”

紧接着,项参谋冒雨跑出去,又匆忙地跑回来:“报告师长:余×已经领到干粮×包,今晚×时可以将第一线部队分配完毕,弹药都够了,各部队×时之前可以完成一切准备。”“那很好。”

我将项参谋的右手一把抓住,在帐棚一角,我们斟酌命令全文的结构,决定了细部事项,他念着,我就写了下来,然后把作战命令写好,交给凡公师长。

右第一线没有问题,左第一线可不得了。笔记命令送不上去,口头命令无法传达,有线无线电话恐怕敌人窃听,只能将命令译成密码口头传授出去。

通信兵的动作太慢,刚译好一句,敌人又到了“杨先生”的附近,有线电话不通,无线电话也没有回声。

可是,这件命令已经交给我们,一切的责任都在项和我的身上,旁的单位都照着命令的决心动作了。而这时候“杨先生”还完全不知道,或者他们还单独陷于苦战。

命令规定明天早上×点钟就要开始动作,现在,快要到午夜十二时了,我们与“杨先生”的联络还一点把握都没有,我们怎样办呢!

这几天,我已经开始染上了很严重的伤风,总是咳嗽和打喷嚏,喉咙痛或许是抽烟太多的缘故,但是,戒烟一天,还没有效验。

遇到这样焦躁的晚上,我咳嗽得更厉害,而声带更感觉得痛,我的小手巾已经被鼻涕湿透了。这时候,无线电话通了两分钟,刚一开始讲话又被切断了,我咳嗽着找着那几个通信兵。

“你们搅……搅……什么嘛?”项参谋也顿着脚骂:“这件命令传不出去,你们三个家伙明天……”这时,我们没有同情,也没有忍耐了。

又下了一阵骤雨,前面机关枪还是一连串地打过去。好了,有线电话通了,凡公师长也醒了。他指示我们说:“赶快利用时间,不要一字一译。把重要的话摘上几句,明天早上再补一份笔记命令。”

重要的字句译好,由项参谋亲自读给“杨先生”。半点钟后,“杨先生”回电给我们,回电很简单,只有“遵令”二字。

我看到宋秘书始终躺在那边没有动,第二天早上,我问他:“我们发命令发不出的时候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他轻轻地笑着说,“人心都是一样的,那怎么睡得着?是不是?”

这天是5月26日,我一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午前,我随从凡公师长到右第一线去视察,在公路右侧,我们看到65团长。这时候,该团左翼突出部分已经击退了敌人的逆袭,而且站住脚了,右翼各部队超过了道路交叉处向东渗透。

此刻,各路进展都很顺利,沿途仅仅有少数残敌没有肃清,当我们站在丛草边际的时候,偶尔还有几个狙击兵向我们射击,但是,大体上讲,一切已无问题,师长已经很满意。

对付在路口白洋房内的日军机关枪巢,我们决定使用平射炮,这时候,平射炮已经人力挽曳上去了。

我们听见,左第一线枪声很零乱。我去看了我军的重机枪队,工事构筑得很稳固,射界良好,回头我把一切所见报告凡公师长。

于是,我们又退回“城楼”下期待好音,只要左翼固守,右翼待机进攻,今天的收获不难达到我们的期望。

午后一时,枪声突起于正前方及右前方,有线电呼唤不灵,凡公师长很想知道各队进展的情形,并且要准备督战队及对付敌人夜袭的准备。他写了一张笔记命令给傅团长,要我送上去,同时,将第一线情形视察后报告。

在丛林突破的新22师官兵 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我抽选一个中士和一个列兵去,因为,他们刚从65团回来,知道如何避免敌人的火力封锁,知道如何选择路线。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走上公路的时候,有一部指挥车满载着空的担架直驶上去。中士强迫他们停车,驾驶兵很不高兴,但是,他仍旧把车子刹住,让我们上去。

“快点上吧!我们有紧急公事。”

“我们还不是有紧急公事!”

“等下我可不能再送你们下来哟!”

“谁还要你送,我们不会走吧。”

接着,我们乘车直驶到道路交叉点不远的地方下车,白洋房在望,由中士在前面领路。

我们经过很多芦草地,以前部队停顿的地方现在都已经寂无一人,我们在芦草里歪歪曲曲地穿了几转,又过了一条小河,水深过膝,流水冷彻骨髓。

我想,这对于我的伤风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也要忍耐,连皮靴带绑腿的两脚就徒涉过去了。

我看到,预备队就在这里构筑临时工事,但是中士说,团长刚才就在这里,现在已经到前面去了,再上前去的路他也没有走过。

我简洁地和他们说:“照电线走吧!”

我们又走过了200码,电线也找不到了。但是,前面是一个林空,过了林空,又是芦草,再过个林空,然后有一座村庄,里面都是我们的战士。

我们通过那两处的时候,都是低姿势突然跑过去卧倒,因此我们都安然地到达村庄内。在一所茅屋下面,我看到傅团长,我把笔记命令交给他。

这座村庄已经是密支那的一部分。里面有印度式的水井,还有许多木栅栏,很多印度人、缅甸人和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人种,都已经集中在一间小屋子里面,很多小孩在啼哭。

我们弟兄们正在围着村子构筑工事,他们正在拆掉那道木栅,因为恐怕敌人纵火。

我才知道我们右翼已经向左旋回展开,刚才,我们上来的道路正和火线平行。65团长将每一个步枪队和重兵器队的位置、敌人的配备以及他们将来的计划告诉我,我把他一一笔记在透明纸上。

我把师长没有写在笔记命令上的意旨口授给他,他再在笔记命令上签字将原件退还给我,我们便回去了。

这一次,刘连长和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出了村庄,或许这时候我们比较要大意一点,但是,我记得清楚,一路上,我还叫士兵们:“距离放大,姿势低一点,快跑过去!”

这时候,我们差不多走成一个“金刚钻”队形:我的前面是那位中士,左边有两个列兵,后面跟着刘连长,我在最右翼。

当我快跑完第一个林空的时候!“噗哧!拍!”好像谁在我们后面放爆竹,我已经被推到在地上了,因为三八式的步枪弹击中我右边大腿。

我爬到一撮芦苇下面,裤子上的血突涌出来。当时的印象是很清楚的,一点也不痛,但是,感觉得伤口有一道灼热,而且渐渐麻木。

我知道我的左腿没有受伤。右腿虽然贯穿了,但是,似乎没有伤到筋骨,因为我还能够滚进几步。

我松开了裤带,撕破了衬裤,把救急包绑上,一个士兵已经跑来帮着我绷扎止血。

真想不到昨天在薛排长那边开玩笑似地要了两个救急包,今天,真的都用上去了。

假使不是那两个救急包,血会流得比现在多,并且,伤口沾了污秽,情形还不堪设想。

这位士兵把我的冲锋枪接了过去,扶着我在丛草里跑了两步。这时,我的腿又麻木了,于是,再度躺下来。

敌人就在我们×侧方最多不过20、30码,并且,能够看到我们,而我们看不到他,相当危险,幸亏敌人没有再向我们射击。

我发觉我把裤带和刺刀都掉在裹伤的地方,我问扶我的士兵:“你可不可以把我那刀拿回来?”

他笑着说:“你放心,我都替你拾起来了。”他指着他的干粮袋说。

这时,刘连长上来了,他扶着我的右臂,另一位弟兄扶着我的左臂,让我右脚不着地,很迅速地通过第二个林连空地。

这时候,敌人潜伏在附近,我们的目标很大,有被一颗敌弹全部贯穿的危险,但是,这几位同事们不顾本身的安危扶助我,这种勇义,将令我永志不忘。

另一位弟兄背着我过了小溪,再出来两步就遇着了担架队,就是刚才说不送我下来的担架队。于是,我就睡在担架上,经过那座桥的时候,很多美国士兵们跑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朋友们,不要着急,你们干得顶好!”我报以微笑。

担架队把我们抬到师指挥所,凡公师长跑出来了,面上表现着忧虑的样子,我捏着师座的手:

“师长,没有关系……”

我把前面的情形告诉他,把透明图与部队长签过字的笔记命令交给他,感觉得释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没有去见42团团长,但是,我可以叫他们报告。但是,我忘记不了冲锋刀,我把李参谋的那柄交给项参谋,再央求凡公师座:

“师长,您有两把冲锋刀,您把卫士身上的那把送给我作为纪念,好不好?”

师长连说:“好好……”就叫卫士把那柄刀解下来放在我的担架边。

宋、项和薛排长都送我到U字形的医院里去,美籍军医替我上药,眼睛眯眯笑着:“你运气好,没有碰着骨头。”

听了他的话,我的信心更坚固,心情更释然了。前两天看到的缅甸小姐替我注射防疫针,也是笑眯眯地说:“You are very lucky.It might be worse.”

27日午前,红十字飞机送我们到后方医院。

躺在飞机上,我开始感觉得伤口刺痛。但是,起飞之后,我忍痛看看机窗下的密支那。

密支那正在右边,白铅色房子隐约可见,可飞机没有经过市区上空,只在伊洛瓦底江上打了一个转,伊洛瓦底江水色浑黄,上面的白沫在打圈……

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切如在梦中。那底下是我们立誓要夺取的城市,我也在那里流了几滴血。我不甘心密支那之行就是这样喜剧式的结束,我一定要卷土重来。下次来我要在密支那街上驶指挥车。

午后一时,我已经躺在×后方医院的病床上,我的长官与同事闻讯而来,他们带给我莫大的安慰,牛乳、水果和饮料堆满了小桌儿,我的勤务兵也来了。

陈参谋前次因为去密支那抽签失败,曾经生气病了几天,这时候,他也不埋怨我,看着就说:“你这冒失鬼!”

我向他们叙述了一次负伤经过,他们又急切地问:“密支那怎么样了?部队都进去了没有?”

我看着勤务兵正在打开一个水果罐头,刀口正沿着罐头的边,还有圆周的一小部没有割开。

“密支那好像这个罐头,割开的刀口正像我们的到达线。”

我希望,凡公师长现在可以吞食罐头内的所有物了。

6月6日写于利多14医院

6月12、13、16、17日《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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