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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缘何近三十年不上朝理政(三)

万历帝

“争国本”“妖书”“梃击案”等事件的接连爆发才是导致万历帝采取“无为”战术对抗朝臣、长期怠政的根本动因。“争国本”事件起于万历14年,直至万历29年长子朱常洛被封为太子,前后长达15年之久,“妖书案”“梃击案”分别发生在万历11年和万历43年5月。三个案件的中心都是围绕皇位继承这个亦国亦家的中心议题,而作为皇族和大明帝国的法人代表,万历帝的后半生一直纠结于其中,身心交瘁,欲罢不能,欲言还休。

万历14年,在万历帝长子朱常洛出生5年后,刚刚闯入他视野和身心4年的知己郑氏也临盆产子,名唤朱常洵。郑氏作为商人后代的精明和果敢,最为后宫女人的柔媚和粗放,常常将青春万历帝撩拨得心花怒放,心襟动摇,在她入宫仅两年便封之为郑贵妃,朱常洵的诞生更加重了万历帝对郑氏的垂青,马上迫不及待的加封郑氏为皇贵妃,

坦率地说,万历帝既有执着真爱的权利,也有分封后宫嫔妃的权利,这不仅是普通百姓的自由,也是帝王的自由。但他在满足自己感性需要的同时,大抵没有充分考虑到紫禁城下那一帮臣僚的理性目光,尤其如上所述,在言官制度发展到明中后期而日渐成熟和偏颇之时,这种所谓的理性已经相当程序化、模式化。于是,万历帝很快遭到这帮言官的围追堵截。

最先发难的是户部给事中姜应麟,这位言官上疏万历,要求圣上收回对郑氏的册封,或者先封王氏为皇贵妃、册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之后,再另行分封郑氏,理由很简单,“立嗣以嫡”,正宫皇后的儿子当立为皇位继承人,若皇后无子则应遵循“无嫡丽长”之成例。这位好事的言官刺到了万历帝的痛处,万历帝破例抛却了之前申时行传授的应对臣僚不利奏疏的“留中”之法,马上批示道,郑贵妃只因对朕服侍周全才得以晋封,于是否生子毫无关联,至于立谁为太子,“立储自有长幼之别”,何须你姜某人干涉?不久,便将姜应麟赶出了京城。

万历帝本以为自己的亲批和处罚可以堵住臣僚的嘴,但他们没有想到。正是他的快速反应中了言官们的算计。姜应麟走了,一位位站了出来,请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的奏疏如雪片般向他袭来,而且内容越来越详实,语言越来越尖锐。除了臣僚们,皇太后也加入到拥立太子的战斗中来,力挺长子朱常洛。起初,万历帝一再托词儿子年幼,可待长成后加封,更何况皇后年轻尚有生育嫡子的希望。可后来,朱常洛、朱常洵日渐长成,朱常浩也出生了,仍不见皇后生子。在诸臣僚言官们穷追不舍的激烈争论下,万历29年,已年满20的长子朱常洛终于被封为太子,朱常洵也同时被封为福王。

朱常洛像

万历帝累了,在这长达15年的争吵中,他经历了太多的无奈与痛楚。他曾顶戴天子之尊、男子之坚,关闭宫门与爱妃分享青春浪漫,也曾怀抱幸福、手捧宠子,尽情享受慈父的温馨,也曾信誓旦旦,在佛塔前虔诚应诺于心爱的贵妃。但事实如此残酷,作为一代帝王的他却无能为力。在被迫诏封长子朱常洛为嗣、爱子朱常洵为王的一瞬间,他是多么的茫然,多么的落魄啊。

正当万历帝因“争国本”事件,对言官臣僚们深恶痛绝之时,那些沽名钓誉的言官们却因常洛荣升太子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他们正伺机炮制更多更大的新闻和舆论,以此换取功名,同时激发这位久不上朝的天子的脆弱神经。

“争国本”事件尘埃落定不久的万历年,紫禁城内又爆发了声势更为强大的“妖书”案,一大批人勾连其中,党派纷争,滥杀滥捕,整个京师都人人自危。

“妖书”案缘起于万历18年刑部侍郎吕坤在出巡山西期间,撰写的一本书。该书名曰《闺范图说》,以图解方式讲述历代贤德女人之事。万历24年,该书经万历帝转至郑贵妃,后者又将书转交给其哥哥郑国泰。郑国泰觉得此书教育意义甚大,可惜没有近世“靓妹”,于是将包括郑贵妃在内的12人增补入书。郑贵妃看后凤颜大悦,亲为作序。

这本属于文艺界内部琐事,但好事的言官们望文生义,不断放大,逐步演化为一起震惊京师的政治案件。

先是礼科给事中戴士衡跳将出来,上疏攻击《闺范图说》的作者吕坤,继而全椒县知县樊玉衡紧跟其后,上疏弹劾郑贵妃,直言“皇上不慈,皇长子不孝,皇贵妃不智”。帝妃隐忍未发之际,万历26年,托名朱东吉者又为该书作跋,名曰《忧危竑议》,委婉指出《闺范图说》是吕坤为郑贵妃“夺嫡”,欲废太子立常洵造势。万历帝忍无可忍,传讯戴士衡、樊玉衡,将之一并贬谪。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波未息,波澜再起。万历31年,托名郑福成的作者旧事新题,炮制了一本名曰《续忧危竑议》的书,并将之置于大臣朱赓门前。万历帝览后,更加恼怒,斥之为“妖书”,指令对造势者进行捕杀。但究竟谁是始作俑者,谁是操盘手,君臣均莫衷一是。而当时升为次辅的沈鲤与首辅沈一贯不和,双方派系借妖书相互指责,大打出手,一时间谣言四起,杀机四伏,血泪横飞。直到最后,究竟孰是孰非,便如无头丝麻愈来愈乱,搞得万历帝悚然无措,难以决断,最后只得按部署意见,胡乱处决一批牵连其中的所谓“妖人”了事。

“妖书”案虽然稀里糊涂地平息了,但臣僚之间的争斗却由此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展开新一轮的大规模政治博弈。万历31年,两大势力借助好不头绪的“妖书”案,混淆是非,相互谩骂陷害,不亦乐乎。“妖书”案过后,两派又以6年一度的“京察”制度为平台,相互诋毁,排斥异己,直至万历45年浙党主持京察时,东林党人几乎被驱捕殆尽。

万历帝是无奈的,也是无辜的。面对繁杂的派系斗争,他本可以帝王之尊加以干预和制止,但他惧怕由此而来的更大的麻烦。避之不及,何必自扰?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作为家长和君主,他受到的伤害无疑是最大的。

正当万历帝采取留中办法和无为战术,自恋自弃于后宫之时,一根木棍从天而降向他袭来,将这位早熟的帝王提前拖入老态龙钟的境地。

万历43年,震动朝野的“梃击案”两次将万历帝浸入噩梦。而在此之前,他一直赖为精神领袖的生母慈圣太后刚刚撒手人寰,他一直宠爱有加的福王朱常洵也在臣僚的逼迫下离他而去。在他尚未走出生母离子的情感阴霾时,“梃击案”发。

是年五月初四夜晚,名唤张差的野汉手持木棍,击倒守门护卫后,直奔太子朱常洛的慈庆宫而来,终被捉拿归案。起初,万历帝和朱常洛并不在意,毕竟没有出现重大伤亡。当晚执勤的御史刘廷元在草草审问后便回奏说,此人似有癫痫,但为了推卸责任,又补充说,此人相貌狡黠,可再严加审讯。

原来这名张差小名叫张五,事发前已被郑贵妃内侍庞保、刘成豢养了3年。是夜,在庞保、刘成的指使下,张差伺机进宫梃击太子朱常洛,可惜被当场抓获。

所谓真相大白于天下后,举朝震惊。言官臣僚们自然欢欣鼓舞,他们不仅捉到了不屑一顾的幕后操作手郑贵妃,而且此案充分印证了此前他们一直对太子废立问题不安的正确性。事发如此突然,结果如此震惊,言官臣僚们欢欣鼓舞,郑贵妃则无地自容。好在,太子如此宽厚仁慈。他先是原谅了贵妃的忏悔,继而又陪伴父皇走向前台,与万历帝一道会见群臣,作秀般的展示了皇家的亲爱和谐。

这是万历帝自1590年不在朝见臣僚年后,唯一一次亲见群臣,也是其驾崩前的最后一次。臣僚言官们自然无比兴奋,但这种兴奋相对于万历帝心中的痛楚,无奈、孤独、愤恨来说,实在是太多渺小而短暂。

至此,万历帝朝见臣僚言官们的一万条理由均已随风飘逝,隐隐作痛的召见的零星期望已荡然无存,他只能痛苦的蜷曲于紫禁城那座壁垒森严、单调乏味的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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