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讲 千里入援
一．天下勤王
就在德宗在奉天城中苦苦坚守之时，各路援军也在纷纷向关中进发。
从河北赶来的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所部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到达河中（今山西运城永济一带），将士们都疲惫不堪，李怀光决定在河中休整三天，河中尹李齐运倾力犒赏，朔方军想再休整一下然后驰援奉天，朝廷负责军中粮草的粮料使崔纵急了，他深知兵贵神速，晚一天到奉天，皇帝陛下就多一分危险，于是他将粮草财物全部运过黄河西岸，对朔方军将士们说：“全军渡过黄河后，就将全部财物分赐给将士们。”将士们听到这个好消息，有了动力，很快朔方军五万人就渡过了黄河，不久到达蒲城（今陕西渭南蒲城县）。
昼夜行军的李晟也很快赶到河东，他也从蒲津桥渡过黄河，到达东渭桥，最初李晟只有四千士兵，他善于管理，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所以部下都愿意为他效力，一路上也在招募兵马，十几天后李晟全军有了上万人。
神策兵马使尚可孤先前讨伐李希烈，率三千人镇守襄阳，得知长安发生变乱后，也率军从武关（在今陕西商洛丹凤县武关镇，是从东南方向进入长安的重要关口，汉高祖刘邦当年灭秦就是通过武关攻入关中的）入援，尚可孤在一个叫做七盘的地方打败了朱泚将领仇敬，攻克了蓝田（今陕西西安蓝田县），之后经过白鹿原，到达长安以东。
镇国军节度使骆元光也率二千兵马赶到昭应（今陕西西安临潼区），骆元光不久前是镇国节度副使，镇守潼关近十年，为众所服，朱泚先前派将领何望之袭击华州（今陕西渭南华阴市），以断绝从东方来的救兵，华州刺史董晋放弃华州，逃向奉天，华州沦陷，后来骆元光又收复了华州，长安与东方又连通了，同时也断了叛军东出之路，德宗非常高兴，就任命骆元光为镇国军节度使。
这里要提一下华州刺史董晋，董晋就是著名文学家韩愈在《祭十二郎文》中“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中的“董丞相”，董晋在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年曾随时任兵部侍郎李涵送崇徽公主下嫁回纥可汗，那次出使，董晋不辱使命，维护了大唐的尊严，现在朱泚之乱，他放弃了华州来到了奉天，几年之后他就会成为宰相，他后面的故事还有很多，现在暂且不表。
河东节度使马燧也派行军司马王权率五千兵马来到关中，屯扎在中渭桥。
让我们再看一下长安附近地形图
二．危难时刻
各路唐军纷纷到达长安周围，朱泚乱兵占据的地方只有长安以及附近一点，援军游骑不时来到望春楼下，留守长安的李忠臣多次出兵都被打败，向朱泚求援，朱泚对局势也深深担忧起来了，没有了先前的自信，但对他来说有利的一点是，所有援军都还未到达奉天，按古代行军速度，援军到奉天最快也要好几天，只要他能拿下奉天孤城，俘虏皇帝，一切就有了转机，朱泚下令急攻奉天，僧人法坚为叛军打造了一驾非常厉害的云梯，这个云梯用皮革包裹，云梯下面还有巨轮可以推着走，上面可容五百人，守军望见敌军攻城的气势和前所未见的云梯后，都十分恐惧，德宗问群臣如何应对，浑瑊和将领侯仲庄说：“臣观云梯非常重，重物容易陷，请在云梯所经之处凿地道，在地道里准备干柴，云梯过来将其烧毁。”
后来，叛军鼓噪攻打南城，邠宁留后韩游瑰说：“这是想分我军兵力在南城。”韩游瑰率兵严密防守东城和北城，第二天北风迅猛，叛军推着云梯攻城，云梯上有好多叛军士兵，为了防止被火烧，云梯上裹着沾过水的毡子，并准备了很多水囊，其他士兵以云梯为掩蔽，填堑而前，守军对此毫无办法，叛军并力攻打奉天东北隅，矢石如雨，守军死伤不可胜计，战事激烈，叛军士兵已经有人登上了城楼，德宗见奉天马上就要陷落了，焦急万分，与浑瑊相对而泣，群臣也束手无策，只好向上天祷告，形势危急，来不及再做其他打算，只能让将士拼命，或许才能守住，德宗给了浑瑊一千余通空名告身（空着名字的授官凭证），任由浑瑊酌情授予将士们，告身中甚至有御史大夫和食实封五百户这样只有最高级官员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但局势实在太紧急了，德宗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合不合朝廷规矩了。君臣都下了必死决心，浑瑊离开前，德宗对他说：“我们君臣今天就此分别。”已经对生存不抱希望的浑瑊跪下流泪不止，德宗也欷歔不已，之后，浑瑊头也不回的赶到城楼指挥战斗。
当时形势真的危急到了极点，守城将士伤亡很大，战斗如此激烈，将士们却连饭也吃不上，浑瑊对将士们喻以忠义，作为主帅，浑瑊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亲自上城楼据守，所以虽然前有强敌，粮食也吃尽，但将士们仍然士气高昂，鼓噪力战，激烈的战斗不知道进行了多久，突然发生了对守军有利的事，原来，云梯走到了地道那里，云梯本来就重，一只轮子就陷进去了，守军就在地道里放火，云梯着火后，城上士兵也都纷纷向云梯投芦苇，火把，松脂等易燃物，不久，云梯连同上面的叛军士兵都被烧成灰烬，臭闻数里，叛军丧失了斗志，只好撤退回营，守军抓住有利时机，打开城门，出兵追击，叛军大败，死者数千人，太子在此战中也非常英勇，亲自出城督战，将士受伤，太子亲自为他们包扎伤口。太子就是后来的唐顺宗。
叛军退去后，朱泚知道自己必须在朝廷援军赶来之前把奉天拿下，他不顾部下疲惫，晚上，又来攻城，攻势依然非常激烈，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有流矢射到了离德宗只有三步的地方。援军要是再不来，奉天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到达蒲城（今陕西渭南蒲城县）后，李怀光又率朔方军赶到了泾阳（今陕西咸阳泾阳县），之后大军沿着北山向西，急趋奉天，李怀光派兵马使张韶乔装打扮先到奉天向德宗报信，章表藏在了蜡丸里，张韶到奉天后，正好遇到叛军攻城，叛军看到张韶，以为是附近的农夫，就驱赶他和老百姓一起填堑，不久，张韶瞅准机会，向奉天跑去，到城下后，大呼：“我是朔方军使者。”城上守军急忙用绳子拉他上来，张韶登城后，已经中了数十箭了，所幸人还活着，藏在蜡丸里的章表也没有丢失，德宗听完张韶汇报后，知道援军马上就会来，大喜，让人抬着重伤的张韶见守城将士们，张韶告诉将士们，朔方军数万人马很快就要来了，早已对生还不抱希望的守军将士们绝处逢生，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可能，欢声雷动，更加有了信心。果然很快，李怀光大军在澧泉（今陕西咸阳礼泉县）打败了叛军一部，朱泚听闻李怀光率军赶来，大惧，放弃奉天，逃回了长安，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所有人都认为如果李怀光再晚三天到，奉天肯定就守不住了，但让人唏嘘不已的是，立下不世之功的李怀光并没有珍惜，很快他也要造反了，他的造反最终成就了这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李晟。
朱泚退走后，跟随德宗到奉天的大臣们都长舒一口气，都来向德宗祝贺，而汴滑行营兵马使贾隐林则向德宗进言：“陛下性子太急，不能容物，如果性格不改，就算朱泚叛乱平息，还会有其他变乱发生。”经历劫难的德宗不以为忤，称赞了贾隐林忠心为国，侍御史万俟著开通金州（今陕西安康）、商州（今陕西商洛）运路，天下贡赋陆续送到奉天，德宗才算结束缺衣少粮的窘境。
退守长安后，朱泚为了稳定军心，不时派人从城外大摇大摆进来，对百姓大呼：“奉天攻破了。”同时朱泚用钱财大肆赏赐士兵，城中朝臣也还按月发放俸禄，朱泚修缮守城器械，准备迎击官军。朱泚这么大肆挥霍，后来长安收复后，长安府库中还有不少财物，所有人都抱怨先前朝廷对百姓搜刮剥削的太狠了。
朱泚所用之人都是自己从范阳带来的士兵以及神策团练兵，而泾原悍卒，都不为朱泚效力，这些人只守着抢来的财物，从来不出战，后来他们秘密打算杀朱泚，没有成功。
三．怀光跋扈
立下不世之功的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就要开始他的悲剧人生了，李怀光性格粗疏，心中藏不住话，这次从河北来救驾，路上多次对人说宰相卢杞、户部侍郎判度支赵赞以及神策军使白志贞的坏话，并说“如今天下大乱，都是这几个人造成的，等他见到皇上，一定要请皇上将他们诛杀。”
解了奉天之围后，李怀光更加骄傲自满，以为德宗一定会隆重接见他，不料自己在路上说的话被人告诉了京兆尹王翊和户部侍郎判度支赵赞，赵赞又告诉了卢杞，卢杞十分担心李怀光会在觐见天子时劝德宗杀自己，李怀光立下大功，德宗到时肯定会不得已给他面子，即使不杀自己，宰相肯定当不成了。于是卢杞从容对德宗说：“李怀光立下大功，拯救了江山社稷，如今朱泚乱党已被吓破胆，叛军士气低落，如果命李怀光一鼓作气，乘胜攻打长安，就会势如破竹收复京城，如果现在让李怀光入朝觐见，肯定还要赐宴，逗留好几天，这就会给叛军喘息之机，一旦叛军做好准备，长安就不好收复了。”卢杞这番话非常在理，德宗也认为是卢杞深谋远虑，同意了卢杞的意见，命令李怀光率军屯扎在渭水便桥，与渭北节度使李建徽、神策军行营节度使李晟、神策兵马使杨惠元一起收复长安。
李怀光接到命令后非常伤心失望，他认为自己千里来援，竭诚赴难，皇上肯定要隆重召见他，没想到如今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却见不到，李怀光怏怏不乐，对人说：“我被奸臣排挤，往后的事情可以预知了。”之后引兵而去，到了鲁店，两天后大军才走。
当时天下大乱，关中、河北、淮西皆有战事，南方各镇都闭境自守，只有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多次向朝廷进贡，李希烈攻逼汴州（今河南开封）、郑州，江淮路绝，曹王的朝贡都是从宣州（今安徽宣城）、饶州（今江西上饶）、荆州（今湖北荆州）、襄阳一线经过武关到达行在的。
李怀光越来越不满，顿兵不进，向德宗上奏卢杞等人罪恶，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也必须有人对此负责，不止李怀光，绝大多数朝臣也都把失守京城之罪加到宰相卢杞身上，德宗还要依靠李怀光收复京城，不得已，只好贬卢杞为新州（今广东省云浮市新兴县）司马，今天的广东省在唐朝还是不毛之地，卢杞由宰相一下子被贬到遥远的新州当司马，他的政治生命基本就结束了，神策军使白志贞为恩州（今广东恩平）司马，户部侍郎、判度支赵赞为播州（今贵州遵义）司马，三个人都被贬到了边远地区，李怀光又上奏德宗宠信的宦官翟文秀罪状，德宗也被迫将翟文秀杀了，关播虽然没有乱政，但身为宰相，也难逃干系，卢杞被罢不久，关播也被罢为刑部尚书。今天我们看这段历史也为李怀光感到悲哀，他确实立下了大功，但逼天子干不情愿的事，实在是为将者的大忌，天下平定后，天子怎么会重用一个曾经逼自己杀人的人呢？从安史之乱到现在二十年里，善终的高级将领几乎只有郭子仪一人而已，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郭子仪始终忘记自己曾立下大功，从来不会嚣张跋扈，更不会威胁天子。李怀光虽然当下还没有造反，但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度过艰难的德宗之后会怎么处理这一系列的事情呢？叛乱又该如何平定？请看下集：德宗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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