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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系列)哥舒翰的最后一战之(一):流产的亲征

高仙芝被朝廷处死以后,哥舒翰接任。哥舒翰接任后的头衔,各个史籍记载不一。

《玄宗实录》:“癸卯,斩常清、仙芝,命翰为兵马副元帅,统兵八万,镇潼关。”

《肃宗实录》:“以翰为皇太子先锋兵马使元帅,领河、陇、朔方募兵十万,并仙芝旧卒,号二十万,拒战于潼关。”

《旧唐书 哥舒翰传》:“以哥舒翰为太子先锋兵马元帅,领河、陇兵募守潼关以拒之。”

高仙芝离世之前,头衔是副元帅,哥舒翰按道理也应该是副元帅。元帅是荣王琬。之所以出现太子先锋兵马元帅这个头衔,是因为领军人变了,由荣王琬变成了太子亨。

查看这段时间的历史记录,到底由谁挂帅东征处于不确定中。

十二月七日壬辰,玄宗下《亲征安禄山诏》,明确要“亲总六师,率众百万铺敦元恶”。但随后(9天后辛丑),又下了道《命皇太子监国仍亲总师徒东讨诏》的诏书,这样说:

宜令太子监国,仍即亲总师徒,以诛叛逆,取今月二十三日先发。

对照前后两通诏书,不禁疑惑:说好的玄宗亲征,怎么只过了几天,又变成了太子亲征了?最可能的原因,是做了近五十年太平天子的玄宗已年过古稀,要亲自提兵征战,从技术上实现起来确实有难度。还好,古人早给妥妥地安排好了台阶下,这就是“抚军”一说,诏书里就有这么一句:

属凶险负恩,称兵向阙,人神同愤,命尔抚军。

古制: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按这个制度,监国与抚军是一回事,区别在于,皇帝出行,太子留守,称作监国;太子跟随,称作抚军。

有了依据,安排起来就容易多了,诏书里明确让太子十二月二十三日先发,这样就将皇帝放在了灵活位置:玄宗可以随后就来,也可以待尘埃落定后再来战场蹓一圈,甚至可以自始至终不露面——反正有抚军在位。由此看来这份诏书是费了心思,既与《亲征安禄山诏》相照应,又不露痕迹地将领兵责任从玄宗转到了太子身上。但这样煞费心思的安排居然遇到了障碍,《旧唐书 肃宗本纪》记载:

辛丑,制太子监国,仍遣上亲总诸军进讨。时禄山以诛杨国忠为名,由是军民切齿于杨氏。国忠惧,乃与贵妃谋间其事,上遂不行。乃召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为皇太子前锋兵马元帅,令率众二十万守潼关。

《资治通鉴》上讲得更具体:

上议亲征,辛丑,制太子监国,谓宰相曰: 「朕在位垂五十载,倦于忧劝,去秋已欲传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余灾遗子孙,淹留俟稍丰。不意逆胡横发,朕当亲征,且使之监国。事平之日,朕将高枕无为矣。杨国忠大惧,退谓韩、虢、秦三夫人曰: 「太子素恶吾家专棋久矣;若一旦得天下,吾与姊妹并命在旦暮矣!」 相与聚哭。 使三夫人说贵妃,衔土请命于上;事遂寝。

《资治通鉴》的作者可能没有认真看过制太子监国的原始文件,将太子监国认作了让太子亨留守,不过所述的主旨与《旧唐书》一致,即是杨国忠从中作梗,太子监国领兵东征未能实现。

那么杨国忠到底与太子有什么过节,如此害怕太子掌权呢?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早在李林甫在位的时候,就屡兴大狱,意图动摇太子。杨国忠为攀附李林甫,积极参与其中,《旧唐书 杨国忠传》记载:

李林甫将不利于皇太子,掎摭阴事以倾之。侍御史杨慎矜承望风旨,诬太子妃兄韦坚与皇甫惟明私谒太子,以国忠怙宠敢言,援之为党,以按其事。京兆府法曹吉温舞文巧诋,为国忠爪牙之用,因深竟坚狱,坚及太子良娣杜氏、亲属柳勣、杜昆吾等,痛绳其罪,以树威权。于京城别置推院,自是连岁大狱,追捕挤陷,诛夷者数百家,皆国忠发之。林甫方深阻保位,国忠凡所奏劾,涉疑似于太子者,林甫虽不明言以指导之,皆林甫所使,国忠乘而为邪,得以肆意。

李林甫下台后,杨国忠接任右相中书令,依然与太子处处为敌,势同水火。太子李亨在群敌环饲、风雨飘摇的环境中挺了近二十年,地位已比较巩固,只要不出大的差池,玄宗驾崩或退位后即可顺利接班。对于杨国忠来说,太子亨即位之日,即是杨氏灭亡之时。面对生存能力超强的太子亨,既然扳不倒,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延缓其接班掌权的步伐。故而太子无论是留守监国还是领兵抚军,杨国忠都要竭尽全力阻碍其实现。

玄宗在这些年宰相与太子的争斗中站位超然。当年李林甫发起韦坚、皇甫惟明,杜有邻、柳勣等案,罗织罪名时,他冷眼旁观。当李林甫迂回包抄,打掉外围,逐渐缩小包围圈,一步步逼近最终目标,真正危及太子时,又会适时伸手拉一把。这样做,无非是利用相权防止太子势力坐大,保持皇权的独尊地位。

玄宗政变起家,造老爹的反才登上皇位,对于皇族一向看得比较死。他建十王宅、百孙院,将皇室成员圈养起来。诸子虽被授予边地都督或节度大使,但均系遥领,并不实任;诸王虽加开府,却无僚属。对于来自于内部的不安定因素,一有苗头,即行扑灭。开元二十五年,前太子李瑛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被告发“常构异谋”,玄宗震怒,同时废三人为庶人并赐死。霹雳手段确实有效遏止了一直以来皇族内部连续不断的争权夺利,但同时也带来了问题,就是太子和诸王在权力格局中被弱化边缘化。

河朔军兴,玄宗似乎有意识地修正以前的做法,除了安排太子监国外,还任命荣王琬担任讨贼元帅、永王璘为山南节度使、颍王伷为剑南度使。这样做,目的是发挥诸王的屏藩作用,有步骤地将权力向太子移交。后来潼关战败,玄宗西逃,到剑南以后,还发布诏旨,任命皇太子亨任天下兵马元帅,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等节度兵马,收复两京;永王璘江陵府都督,统山南东路、黔中、江南西路等节度大使;盛王琦广陵郡大都督,统江南东路、淮南、河南等路节度大使;丰王珙武威郡都督,领河西、陇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大使。这样的安排比以前更进了一步,但节奏还嫌慢了点,太子亨已经在灵武登基了。这种转变对玄宗来说是自然而然的,因为老爹最终是要把大位传给儿子,但对一直紧跟玄宗的杨国忠来说却是灾难性的,紧跟的人跟丢了,还摊上了仇家。更要命的是,这次安禄山是以讨杨国忠的名义发动叛乱的,舆论也一致认为,安禄山是被他激反的。说不定哪天,他就会被当作替罪羊抛出。面对这样的局面,杨家人“相与聚哭”也就不难理解了。

将这一时期围绕东征各个事件按时间串起来,大概是这样的: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二十二日(丁丑),荣王琬被任命为元帅,高仙芝为副,统领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边兵驻守潼关。

十二月初一(丙戌),高仙芝率兵向陕郡开进。

十二月七日(壬辰),玄宗发布《亲征安禄山诏》,宣布亲征。

十二月十六日(辛丑),发布《命皇太子监国仍亲总师徒东讨诏》,宣布由太子抚军,领兵东征。

十二月十八日(癸卯),高仙芝、封常清在潼关被杀,将军李承光暂代军务。

十二月二十日(乙巳),河西、陇右、朔方部队,按《亲征安禄山诏》要求,到行营集结完毕。

时间不详,哥舒翰上任,任副元帅。

时间不详,哥舒翰改任太子兵马先锋元帅。

十二月二十三日(戊申),按《命皇太子监国仍亲总师徒东讨诏》要求,东征部队先发。

哥舒翰任副元帅和改任太子兵马先锋元帅的时间已查不到相关史料。依常理推断,哥舒翰继任高仙芝的时间即为其开始为副元帅的时间,朝廷不需要特别明确。这个副元帅统领着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边兵大约八万兵力。而明确为太子兵马先锋元帅的时间,最有可能是领河西、陇右、朔方部队向潼关开进的时候,即十二月二十三日。哥舒翰继任是十二月十八日以后,所以哥舒翰也就最多当了五天副元帅,之后改称太子兵马先锋元帅,所统领的兵力也大大加强,除了已经在潼关的原来高仙芝所带的原班人马,还有从河西、陇右、朔方来的勤王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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