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序曲：南北朝的最后五十年》系列连载
第六章 齐宫惊变
5北齐琅琊王高俨政变
自高湛死后，和士开再一次成为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
一时间，和士开府上门庭若市，无不是阿谀奉承之徒，都想巴结和士开，以求升官发财。
关于这一点，有个极为荒诞又可笑的故事。
有一次，和士开生了病，医生给他开了一剂汤药，叫做黄龙汤。虽然现代的黄龙汤是纯中药方剂，但是在古代其实还要加入另外一味重要的引子——粪便。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讲究，新鲜的粪便和发酵的粪便还各有不同的功效。所以，这副汤剂为何得名黄龙汤，想必你也能意会得到。
和士开面对这碗既苦涩又难闻的黄龙汤，面露难色，好几次都无法下口。这时正好有一个登门拜访的人，面对此情此景，连忙上前对和士开说：“这药不难喝，大王（受封淮阳王）不必担心，我先替大王尝尝。”
说罢，此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和士开也十分感动，于是，他端起药碗，也勉强地喝了下去，发汗之后登时痊愈。
在我看来，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和吃粪便比起来，其他任何溜须拍马的行为都只能算是浮云。这个人最后是否被和士开提拔重用，史书并没有记载，但我觉得凭他这份胆识，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其实，在此之前的一千年前，也有人用这种方式（吃屎）拍过别人的马匹，此人就是勾践。为了取得吴王夫差的信任，勾践卧薪尝胆，甚至亲身品尝夫差的大便，以帮他检查疾病。勾践最终获得了夫差的信任，最终成功复国，灭亡了夫差。
写完这几段文字，我都觉得自己的文字有种特殊的味道了。好了，回到正题，我们继续来说和士开。
和士开的专权迅速引起了一个人的强烈不满，这个人就是高俨。
高俨原本是高湛最宠爱的孩子，从小就养成了高傲的性格，常常目中无人。此时，哥哥高纬登上帝位，父亲高湛也已去世，围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已经没有了，这让他十分嫉恨。
尤其是和士开，和士开一手促成了高湛的禅位和高纬的登基，他是真正夺走高俨皇位的罪魁祸首，高俨能不对他愤恨吗？
其实，高纬和高俨都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高俨只比高伟小两岁。对于高俨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和士开等人其实并没有把他太当回事儿，这反而更加激怒了高俨，他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
包括我们今天的很多人在内，都很难想象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能有多大的仇恨。可事实证明，小孩子的仇恨非常可怕，尤其是他身边还有一群推波助澜的人。因此，我们经常也会在新闻上看到类似的报道，明明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却能做出极端残忍和暴力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公元570年，武平元年，高纬亲政，高俨改封为琅琊王。第二年，高俨的全部职务悉数被解除，只留下一个太保的虚衔。和士开又劝说高纬，他认为北城已有武库，要夺取高俨手中的兵权，同时把他发派到地方。
眼见着高俨即将失势，围绕在高俨身边几个侍臣便说道：“殿下被疏远，全是和士开的谗言导致的，我们岂能丢掉兵权离开京师？”
高俨对侍中冯子琮说：“和士开这个人作恶多端，儿想杀了他。”
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也就是高俨的姨夫，他此前一度摇摆在和士开和高睿之间，暧昧不明，他仗着有外戚的身份，并不甘居人下。当冯子琮听到外甥高俨想杀和士开，他心里也萌生了废掉高纬改立高俨的想法，一旦政变成功，自己就是头号功臣。于是，冯子琮便和高俨秘密筹划起来。
高俨让近臣王子宜写了一道弹劾和士开的奏疏，要求领兵将和士开逮捕捉拿。
同时，冯子琮凭借自己担任侍中这一职务，偷偷把王子宜的奏疏混杂在一堆无关紧要的文书之中。高纬对政事从不关心，也不看文书具体内容，拿起来就是签字盖印，这次也不例外。
有了皇帝的签字“同意”，高俨找到了厍（读如涉）狄伏连，命令他逮捕和士开。
这里多介绍一下厍狄伏连，因为这是个极为搞笑的人。厍狄伏连是个大老粗，平时特别抠门，老婆生病了，他只肯出一百钱，老婆的病虽然治好了，但他的心病却犯了，他天天唠叨这一百个钱，越想越恨。他家里还特别不卫生，家里蚊虫肆虐，苍蝇满屋子飞，他就杖责看门的人，一边打一边说：“让你不给我好好看门！打死你！”
此刻的厍狄伏连完全不明就里，和士开位极人臣，皇帝怎么会突然要逮捕和士开呢？高俨见他迟疑，便拿出了皇帝批阅的文书，面对白纸黑字，厍狄伏连只好认了。不过，他还想再向皇帝高纬核实一下，冯子琮却说：“琅琊王亲手接手的诏令，手续齐全，何须再上奏！”
厍狄伏连只得听令行事，在进宫的必经之路神兽门外，埋伏下五十士兵，伺机捉拿和士开。
第二天一大早，和士开像往常一样进宫上朝，走在神兽门外的大道上。这时，厍狄伏连迎面向和士开走来，连忙握住和士开的双手，充满幽默地说：“今天有一个大好事啊！”
和士开一愣，但是在厍狄伏连的脸上却看不到笑容，反而一副哭丧脸，既然是大好事，怎么是这副表情呢？你逗我呢？
还没等和士开回过神来，王子宜上前递给和士开一封书函，并说道：“皇上让你立刻去御史台。”
和士开连打开书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旁边的士兵抓了起来，然后一路押解到御史台。和士开到了御史台，皇帝没有看到，却只看了一个杀手，白色刀刃从他眼前一闪，和士开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和士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至死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事实上，高俨本意只是想杀掉和士开泄愤，此时的高俨开始心生退意，想就此罢手。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政变，就已然无法再回头了。于是，高俨紧急集合三千余人的队伍，驻扎在千秋门，准备随时和皇帝高纬开干。
高纬听说宫外有变之后，一脸惊愕，这么大的阵仗，对高纬来说还是头一回遇到，一时间也难以作出决断。高俨则驻守在千秋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高纬和高俨这对兄弟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双方都不知彼此的虚实，都不敢轻举妄动，场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状态。
打破僵持的人，叫做斛律光。前文有提及过，此人是“北齐三杰”之一，号称“落雕都督”，是当世名将。同时，斛律光的女儿也是高纬的皇后，斛律光是名副其实的国丈。
斛律光听说和士开被高俨所杀，不禁拍手大笑，对于和士开的为人，斛律光心里十分清楚，和士开被杀可谓是大快人心。斛律光也不禁钦佩起此时年仅14岁的琅琊王高俨：“龙子（高俨）做事，实在出乎常人所料。”
此时的高纬正决定和高俨鱼死网破，准备率领四百名兵士出宫应战，哭着和胡太后拜别道：“有缘的话，还能再见到母亲，无缘的话，就此永别了。”
这时，刚好赶到的斛律光连忙拦住了高纬，就你这四百人，就敢出去硬拼，只怕是有去无回。斛律光说道：“琅琊王的队伍，不过小孩子过家家，随便一打，就能让他们自乱阵脚，陛下根本用不着和他动手，只需要亲自登上千秋门，必作鸟兽散。”
高纬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斛律光，于是，高纬就被大家簇拥着，一路朝千秋门而去。斛律光又提前派人去千秋门传话：“大家来！”（大家是对皇帝的称呼）
果不其然，当高俨的三千兵士听到“大家来”的通报声时，瞬间人心惶惶。高纬临近千秋门的时候，站在桥上朝着高俨远远喊话，高俨也吓得不敢应答，其余人等更是吓得四散奔走，相当于是直接缴械投降了。
斛律光走到高俨身边，对他说：“天子的亲弟弟杀了一个汉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斛律光的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在斛律光心里，高俨诛杀权臣和士开的行为，他其实是一百个支持的，他并不想看到高纬和高俨这对兄弟发生火并，因此他才阻拦高纬出兵，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危机。
斛律光把高俨带到高纬身边，斛律光向高纬求情道：“琅琊王年轻，脑满肥肠，一时冲动，这才酿成大祸，他长大之后，自然会悔过，请陛下宽恕。”
高纬并非心胸豁达之人，虽然有惊无险，但他又惊又气，拔出高俨的佩刀，用刀环的部位在高俨头上一顿乱打，宣泄完之后，才把高俨给放了。
高俨虽然暂时保住了小命，但那些撺掇高俨政变谋反的亲信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高纬把他们全部射杀，然后斩首、肢解、暴尸街头，以泄心头之愤。
这里面最无辜的要数厍狄伏连了，他其实并不知道任何政变的内情，只是因为轻易相信了高俨假传的诏令，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不过，这依然没有消解高纬的心头之恨，高纬还想把涉事的文武官员全部杀光。斛律光连忙劝说道：“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勋贵之后，全部杀掉，会引起朝野动荡不安。”
尚书令赵彦深也说：“《春秋》也主张只惩罚统帅。”高纬只好作罢，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根据每个人的犯案情况分别予以不同程度的惩罚。
胡太后十分了解高纬的性子，他生怕高纬会继续加害高俨，于是就把高俨留在宫中，与自己同吃同住同睡。不过，这并不能挽救高俨的性命。
当年九月，高纬外出打猎，还是四更天（凌晨一到三点）的时候，就召高俨一同前往。高俨心恐不安，但最终还是不得已出了门，刚出门就被杀手刘桃枝截住了去路。刘桃枝用布团塞住了高俨的口鼻，拖至大明宫，亲手杀死了高俨，然后用草席一裹，就地掩埋。
胡太后知道高俨被杀之后，痛哭了十余声，高纬和胡太后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高俨虽然只有14岁，但他已经有四个儿子，皆在襁褓之中。高纬不想遗留后患，把这四个孩子幽禁起来，不给吃不给喝，最终幽禁而死。
透过高俨之死，我们窥见高纬的腹黑性格，虽然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极为懦弱，就连和大臣都不敢对视，但是对待自己人，尤其是亲人手足，他凶狠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这种性格其实也不难理解，就好像现在有些人在外面忍气吞声，但在家里却独断专横，只会对家里人实施家暴，这样的人本质上就是怯懦。
回过头来再看高俨的这场政变，其实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在杀和士开的过程中可圈可点之外，在和高纬的较量中，高俨就彻底露了怯。关键时刻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高俨最终连打都没打，就被高纬轻松制服了。
想当初，高俨还在父亲高湛面前指责高纬懦弱，难当君主之位，可是纵观高俨整个政变的过程，高俨难道就不胆小懦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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