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里的东京第一花魁张好好出场就顾盼生辉、倾国倾城,且唱功一流,瞬间就惊艳了时光和岁月;
有一段张好好对宋引章的台词非常精辟,“我们虽然出身卑微,是丝毫不起眼的贱籍,说到底也是靠本事吃饭的女子,根本不需要深感自卑和忧虑” ;
几句话便点醒了宋引章,作为东京城风光无限的花魁,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活得清醒淡然。
历史上有张好好这个人物吗?还真有,也是位色艺双绝的乐伎,真实的张好好活的可没《梦华录》里那位张好好潇洒;
因为她的遭遇,唐代大诗人杜牧为她写了一首五言长诗,这卷长诗是杜牧流传下来的唯一墨宝,如今,可以说价值连城,张好好也因此流芳千世。
《梦华录》的故事发生在宋朝,而历史上的张好好生活的年代在唐朝。
那一年,杜牧回到京城以后,被分配到洛阳做监察员。在洛阳,他又一次遇到了当垆卖酒的乐伎张好好。
杜牧作为唐代风流才子,年轻时经常问柳青楼,有诗为证“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认识张好好的时候,刚考中进士不久,在江西观察使沈传师那里做幕僚;
那时的张好好刚刚十三岁,初登歌场,一鸣惊人,未更人事,自然不懂得,这失去自由的乐伎生涯,对于她的一生意味着什么;也许她满心喜悦地以为,一扇富丽繁华的生活之门,已向她砰然打开。
那时的张好好“翠茁凤生尾,丹脸莲含跗”,就像是新长出翠尾的凤凰,又像是初开的红莲花,色艺双绝令杜牧怦然心动,才子佳人一眼万年,相见恨晚。
没想到,杜牧还没有看够这朵娇艳的红莲花,结果,沈传师的弟弟抢先一步,横刀夺爱,将张好好纳为了小妾。
杜牧有苦难言,出嫁时,张好好写了一首诗:“孤灯残月伴闲愁,几度凄然几度秋。哪得哀情酬旧约,从今而后谢风流。”
杜牧后悔不已,当岁月过后,有人蹉跎了岁月,有人大意了荆州……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相逢,哪知道故事并没有结束,六年后,洛阳,故人重逢。世界就是如此的小,小到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此时,她已被薄情的丈夫抛弃,流落民间以卖酒为生,生活的艰辛,早已让曾经能歌善舞、风姿绰约的张好好失去了昔日的容颜,如今已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子了。
曾经“自此每相见,三日已为疏”,曾经“玉质随月满,艳态逐春舒”,均成前尘往事;
再相见,你已是“婥婥为当垆”,我已是“少年垂白须”, 理想和激情早已远去,早已物是人非,这世间最让人伤感的事情莫过于此,所谓英雄末路,所谓红颜白发。
想到这里,不禁“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泪水已经洒满我的衣衫,就用这首诗怀念你和祭奠我们的爱情吧。
于是,就有了这卷著名的感旧伤怀的五言诗卷——《张好好诗》,满是杜牧无限的遗憾和悲怆;
在这首五言长诗里,杜牧用精湛的诗歌语言,浓墨重彩地追忆了张好好六年前初吐清韵、名声震座的美好一幕;唏嘘感慨了对于张好好升浮沉沦的悲剧生涯的同情、怜爱与遗憾。
杜牧的《张好好诗》写得好吗,当然好,全诗情绪饱满,文辞清秀,堪称唐诗中的佳作。
但,更绝的是《张好好诗》的书法,是杜牧仅存于世的书诗墨迹,就这样,一段惆怅的爱情被写进了诗里,并以书法的形式留存于世成为国宝。
全篇书法笔势放纵,风格雄健,满纸六朝神韵,很有魏、晋书法的古朴风度,是唐朝书法作品中的精品。
三百年后,宋徽宗在《宣和书谱》中就说:“气格雄健,与文章相表里。”
这幅优秀的作品,其颠沛流离的命运跟杜牧如出一辙。它经过宋徽宗、贾似道之手,被明朝的项元汴、张孝思收入囊中。
清朝乾隆年间,又被收入皇宫内府;清代顾复《平生壮观》中写到“牧之此诗,纸墨颇佳,书欲成舞”。溥仪被赶出故宫时,都带着这幅书法作品。
1950年,琉璃厂论文斋老板靳伯声的弟弟在东北得到此卷,带来北京,转手持往上海。
近代收藏家张伯驹得知此消息后,急托墨宝斋马保山追寻此卷,以免此卷流失海外,终以重金购回。
1956年,张伯驹将《张好好诗帖》无偿捐赠给政府,它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命运,在故宫博物院里安身立命。
一千多年过去了,一位诗人墨客的书法作品成了流传后世的国宝;
张好好自己都不会想到,能让她千古流芳原来始于自己的人生悲剧,一卷有情诗,几多世间缘,诗人的墨迹跨越千年成为当今国宝,张好好的形象也因此千年不倒;
真实的张好好虽然没有《梦华录》里的那位张好好幸运,但是以这样的方式流芳千年,她的不幸成就了她的幸运,只是这幸运她自己无福消遣罢了。
杜牧晚年,自知大限已至,于是,把生前的文章焚之又焚,几乎全烧了,然而,这首张好好诗贴却留了下来。
杜牧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却是个深情的人,也许,他舍不得这份爱而不得的爱情吧。
传说,当张好好闻知杜牧的死讯,一个人跑到长安送别,悲痛欲绝,自尽于杜牧坟前。
古时的青楼是风月之地,但也是最有文化、最有情调、最有品味的一个地方;
从杜十娘到李香君,从陈圆圆到李师师,从苏小小到陈好好,一代代的青楼女子且有才、且美貌、且风情,但是却命运多舛;
她们成就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个经典形象,她们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正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附:张好好诗
牧大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来乐籍中。后一岁,公移镇宣城,复置好好于宣城籍中。后二岁,为沈著作以双鬟纳之。后二岁,于洛阳东城重睹好好,感旧伤怀,故题诗赠之。
君为豫章姝,十三才有余。
翠茁凤生尾,丹脸莲含跗。
高阁倚天半,晴江联碧虚。
此地试君唱,特使华筵铺。
主公顾四座,始讶来踟蹰。
吴娃起引赞,低回映长裾。
双鬟可高下,才过青罗襦。
盼盼乍垂袖,一声离凤呼。
繁弦迸关纽,塞管裂圆芦。
众音不能逐,袅袅穿云衢。
主公再三叹,谓言天下殊。
赠之天马锦,副以水犀梳。
龙沙看秋浪,明月游东湖。
自此每相见,三日已为疏。
玉质随月满,艳态逐春舒。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旌旆忽东下,笙歌随舳舻。
霜凋谢楼树,沙暖句溪蒲。
身外任尘土,樽前且欢娱。
飘然集仙客,讽赋欺相如。
聘之碧瑶佩,载以紫云车。
洞闭水声远,月高蟾影孤。
尔来未几岁,散尽高阳徒。
洛城重相见,婥婥为当垆。
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须。
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无?
门馆恸哭后,水云愁景初。
斜日挂衰柳,凉风生座隅。
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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