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中国的茶艺仅仅表现为单纯的趣味和娱乐的话,「日本茶道」已经前进为表现日本人日常生活文化的规范和理想。
我从这六个方面去理解「日本茶道」:
「侘寂」、
「不要问为什么,做就是了」、
「严苛繁琐的礼制」、
「守、破、离」、
「用心于当下」、
「一期一会」。
「侘寂」是日本茶道的精髓。我们很难去准确地解释「侘寂」,就像我们没办法讲明白老子的「道」一样。
「侘」,是对富贵华丽、艳丽豪华这些词的否定,有困顿、谨慎、节制、枯萎、冷瘦、简朴、自然的意思。是一种哪怕一无所有,仍然能够怡然自得的心境。
有点像孔子的学生颜回的状态:「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侘」是一个当我们一无所有时,还能坚持理想和信念,审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寻觅突破的机会,并找到生活真谛的态度。如果精神财富超越物质财富的那一刻到来时,「侘」的精髓就得到体现了。
「寂」,最初的意思是指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劣化的意思,比如铁的生锈;也指人在去世后宁静的状态,与「侘」一样,「寂」字最初也并不是什么美的概念。
「侘寂」描绘的是残缺的美,是不完善的、不圆满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都必然会有所缺憾,也正是如此,我们才要去完善自己的生活,以期能获得圆满。
比如无印良品,他们用环保的普通材质,再结合顶尖的设计团队,以自然、简单、质朴的审美理念,制造出质地优良的百货产品。
无印良品所展现的「禅的美学」,也是「茶道的美学」、「侘寂的美学」,在全世界受到消费者的热捧。
世上没有几个人的人生是顺遂无碍的,年轻的时候,总会为找不到想做的事,或找不到人生前进的方向而感到焦躁不安,与其因迷茫而踟蹰不前,不如先找些具体的事情做着,人生啊,走着走着,就过去了。
当你跟着茶道老师学习时,会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比如点水时,插筅在茶碗中转圈搅动,然后将茶筅拿到鼻前,会如此重复三次;比如拿茶巾擦拭茶碗时,会用规定方法折好茶巾,大幅度来回擦拭茶碗口边三圈,每擦完一圈,还将茶巾放在碗底下按一定的轨迹转动……
如果你问她为什么,她会告诉你:「别问为什么,不懂也没关系,照着做就对了。」
在学校学习时,如果你喜欢问「为什么」,老师一定会夸赞你喜欢思考,拥有好的学习态度。
而在学习茶道时,老是问「为什么」,却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茶道老师会说:「不要问为什么,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着做。」
这是一种执行力的养成,现在有想法的人太多了,而能将想法付诸行动并贯彻执行的人少之又少。但凡贯彻了其中一个想法的人,能坚持个两三年,很少有不成功的。
在我们开拓创新的时候,再怎么天马行空、异想天开都是必要;可真的等到落地执行时,主观能动性的地位便要稍稍往后排一排了。
日本茶道的规定十分细致严苛,规定每一个步骤的具体做法,十分注重细节。
譬如说,进入茶室要先迈左脚,且不能踩到门槛和榻榻米缝边;再譬如说,榻榻米一叠要走六步,第七步时,一定要跨过榻榻米的缝边;坐下的时候,朝向、坐姿、神态、手脚都有相应的规定;从茶釜里舀水时,一定要舀取正中央、最底层的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日本人注重细节的性格,与茶道的繁文缛节不无关系。
将茶道礼仪设置得如此繁琐,并非是日本人吃饱了撑的,而是只有如此,行茶的人才能为了避免犯错,而时刻关注自己当下的动作。如此繁琐细致的规定,稍有不慎,都是会出差错的。
学习茶道必须处处留意细节,没人任何可以让人自由发挥的地方,这会让初学者感到焦躁不安,并且觉得束手束脚。
茶道老师会告诉你:「茶道呢,最讲究的是『形』。先做出『形』之后,再在其中放入『心』。」
可是我们会认为,未放入「心」而徒有其貌的「形」,不过是形式主义。这不就把人生硬地嵌入到模具中吗?何况一五一十的模仿,尽做些无意义的动作,也未免太缺乏创造性了。
而茶道也仅仅只有「礼法」,「礼法」本身十分严格,几乎毫无自由可言。可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约束。
当然,也并不是说,这些规定就是一成不变的。
研习日本茶道有三个阶段——「守」、「破」、「离」:
「守」——守型,初学者从型开始;
「破」——破型,视情况随机应变;
「离」——离型,继往开来展现自我风格。
这三个境界,一阶高过一阶,不是没有基础的人就可以任意跳级而为的。
进入日本茶道的殿堂,历程就如登山一般。登山入口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往上走一段路,同行者不再拥挤;再往上走,身边的脚步声不再零乱。
接下来的路程,就看各人际遇:有人走在华丽的风景中,以为顶峰就在前方;有人走在无人的小径,窃喜这才是攻顶的密道。
哪怕是繁琐的「茶道」礼法,亦是在拥抱变化的。与「春」、「夏」、「秋」、「冬」一起周而复始地循环着。
夏天的茶室与冬天的茶室会有所不同。茶室的地板,会挖有「炉」,夏天时,上面铺有榻榻米,到了「立冬」时节便移去榻榻米,开启「炉」。
夏天和冬天用的茶碗也会有所不同。夏天会用「平茶碗」,外形像老式灯罩翻转过来,是底很浅、口宽广的茶碗,便于散热;冬天会用「筒茶碗」,茶碗的质地更厚、碗口更小、底更深,便于茶汤的保温。
日本茶室的壁龛里一定会摆饰插花,这类插花与宴会上的西式盆花或剑山上有形的东方插花不同。非常简单朴素,通常只在瘦长花瓶中插入一朵含苞的椿花,或是在竹篓里随意放入几根纤细的野花草。
而这些花花草草也一定是庭院里或是大自然中随意采来的,一年四季都有会不同的不知名的花,并非刻意为之,跟随大自然的节奏就好。
一进入茶室,要先观赏壁龛中的字画和插花。「茶道」待客之礼也体现于字画。
比如再蔚蓝五月的晴天会挂上「熏风自南来」;
在汗流浃背的炎炎夏日是「清流无间断」;
庭院的红叶、柿子叶均染红的晚秋是「霜叶满林花」;
……
这一切的布置,都在告诉我们,要「用心于当下」。
我们总在懊悔过去,烦恼尚未来临的未来。殊不知,过去的日子终究已过去,而未来也并非能万全准备回应的。
一味地沉浸过去或担心未来,当然无法安心过当下的日子。其实,人生的道路不止一条,何不好好体验当下。
唯有忽略过去和未来,专注于当下这一刻,人才能无所挂碍、自由自在地活着。
其实每个人都有因为专注于当下而获得满足与快乐的时刻,只是大多数人没有自觉罢了,也因这样的时刻并非能时时体验,这便是境界的问题了。
「一期一会」,是日本茶道中的概念,早在「千利休」的时代就有这样的说法。
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在特定的时候相遇相聚,故而要特别用心地与对方相处。哪怕是聚集相同的人进行多次茶会,任何一次都不会一样。所以一定要保持一生只有一次机会的心情。
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千利休生活在日本的「战国时期」,人人都朝不保夕,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活过今天,就能活过明天。所以千利休经常是抱着与友人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心情相会。
在那样的时代,当下能与谁相会、共食、交杯畅饮,都极可能都是「一生一次」的最后机会。
纵然是在今天,我们很难知道「意外和明天谁会先来」。
所谓「一期一会」就是珍惜当下。
想见面时,就见面;有喜欢的人时,就明白对他说喜欢;花开了,就庆祝;幸福的时候,好好拥抱幸福;百分之百地去真心体验生活。
我们唯一能掌握的,就是当下的这一分一秒。
我认为,「珍惜当下」和「拥抱不完美」便是日本茶道最重要的内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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